谋深是计划,意外却是人为。
深夜微风薄凉入骨,神风一改往日的乖巧沉静,一把匕首直至一人眉心,面容依旧,眼神却充满邪气,嘴角的弧度亦是三分嘲弄,七分狠厉。
“方南亭,要是他在你这里受到一丝委屈和伤害,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有多大的能力,你都必死无疑!”
坐在主位上的方南亭轻笑一声,对上那小少年的眸子,“你以什么身份插手呢?真要论起来,是我和杞君相识在先,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我的错了呢?”
短匕又近了一分,尖刃与皮肤相接,一点朱色顷刻显现,神风可不听方南亭的鬼话,“带着目的接近杞君,伤了他的故友,夺了他的王座,就连他自己都是死在你的谋乱里。这样的你更没有资格!况且——”
“你自己给自己批的命——孤家寡人。别讲什么先来后到,此种结果,是你活该,关我父亲什么事!”
哈——
方南亭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很是欢畅,笑过之后,只手将短匕移开了眉心,“看来我们都小看了你。你破了他们为你搭好的退路,杞家现在这么安静,不,是杞君到现在为止这么安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子,杞家的人拦不住你,而你又用手段拦住了杞君,看来这一次,你决心不回头了。”
神风把玩着短匕,眼神中的嫌弃清晰可见,“别一副说教的模样,管好你自己,我们的事可不劳你费心!”
“不劳我费心?”方南亭视线放远,“若没有我的帮忙,你以为你们能安稳这么多年?符静宸说的没错,你还是想的太浅了。”
神风将短匕上的血迹擦干净,那方染了血迹的雪白帕子被随手扔在了古檀桌子上,“我们想的自然不多,不像某些人,瞻前顾后,爱而不得,也是活该。”
神风走到门口,见闻人时渡还在观望星辰,便问他:“有什么可看的,星辰万象不过是浮于表面罢了。”
闻人时渡虽然没有进屋,但神风和方南亭的话,他隐约听到一些,只是他没有办法开口,符静宸说,他们知道的与神风本身是有偏差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能猜到这一场惊天迷局是因为神风才走到今天的。
神风在离开前,背对着方南亭说了一句话,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个警示忠告。
“既然一开始没开口,那就永远闭嘴。”
方南亭起身走出房间,望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人,摇头叹息:“终究还是要散的......”
闻人时渡立在一旁,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神风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南亭抬头望了眼万里星辰,“就像你之前,如明珠蒙尘一般,现在你已经不受拘束了。这万里星辰也如你一样,都在渐渐散发出自己的光辉。”
“告诉符静宸一声,有些事别太过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承载他们的情意。”
闻人时渡应声,“是,时渡知道了。”
方南亭拍拍闻人时渡的肩膀,“有些事不需要太明白,糊里糊涂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闻人时渡听懂了,对着方南亭作揖一礼,然后去找了同样心事繁多的符静宸。
而方南亭呢,他则是去了那个房间,将神风没有带走的那盆六月菊妥善收好,只等着最后时刻将它安置在原本该生长的地方。
方如神风所言,方南亭和长情有交集甚至有托付,都是瞒着杞君的,一开始没开口,那就只能永远也不重启。
心念转生的几率很小,但长情为神风争取到了,只是神风将一切返还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长情那里。神风和长情,和杞君三个人,他们之间的事,旁人都没有办法插手,就连含渊谷千灯渊的主人都不敢出面,还有那四个人,杞君没有深入调查过他们的身份,但是他和麟月查过,他们四个人与神风的渊源甚深,不是没有姓名,是他们自己舍弃了,很多很多年前,就舍弃了。
夜色渐渐消退,叶相年和帝少谦叶柠栀亲眼看着院中的人一少再少,直到院中只还有一个玉泽的身影,而千叶四个人却双手托住了突然出现的神风,此时的神风尚还算好,他下来走到一直守在玉泽不远处的玉家两兄弟面前,从衣兜里拿出那枚保存完好没有沾染血迹的玉叶花小袋子,笑了笑,然后又走了几步,走到了盘坐在那里仍然未清醒的玉泽身旁,亲自将小袋子放进他的手中。
“我把它重新交到了你的手中,这不算食言,对不对?”
神风揪揪他的耳朵,“从今以后,你都自由了,但是你永远都是我的亦约,这一点你可是赖不掉的。以前你的世界里只容得下我,以后你要倘开心扉,去找一个爱你的人,本来我想把你介绍给假菩萨的,只是假菩萨也是属于能忍的一类人,你们两个在一起可是要压抑死的,再有就是假菩萨长得太丑,也配不上这么好样貌的亦约,所以我就没有把你们弄进那场训练里。你和厉如尧争吵过,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很任性的,枉顾你们的情意,我也不是有心的,这条路从开始的那一刻,我就不能回头了。这亿万星辰,我也帮你补全了,以后的以后,你会很好很好,记得我的话,找一个人陪着你,不要总是一个人了。”
神风听到动静,轻喝一声:“都不许过来!”
“你们四个人不要过来,就在那里听我说。”
神风坐下倚在玉泽身上,就像曾经那样,力竭的时候就倚在玉泽身上歇一歇,揪揪耳朵,薅薅头发,后来为了方便神风薅头发,玉泽特意把头发留长一些,当然也没有很长,就是足够神风方便动手的位置。
“天一亮你们就回去吧,天音会和他说的,要是他惩罚你们,你们就告诉他是我一意孤行,除了父亲和他本人,没有人能够管束我并且拦住我。”
千叶什么话也不想听想要进寰宇幻玉境,千沉拦住千叶,对着他摇摇头,解开他手腕处的束缚,将衣服掀起,同样的他也是,千素和千华亦是,他们四个人将那痕迹斑斑的胳膊露出,这些痕迹不是伤痕,是他们的决定。
“我们四个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一位小主人,会有一个和我们身边人都不太一样的小朋友。家主说,除了保护之外,我们之间怎么相处都在我们,他都不会去管,只有一条,不能伤害不能做对少爷不利的事情。”
千沉眼中星光点点,却依然直视着神风,“其实我们哪里会伤害少爷,伤害少爷的除了少爷自己,还有谁呢?就是外面那些人,从小到大的刺杀最后针对的都是我们,他们也是不敢伤害少爷的。伤害少爷的代价,千灯渊的那一位最是清楚,当然少爷也清楚,如今这情况,少爷是全部想起来了吧?包括自己催眠自己,治疗少爷的期间,没有人敢提催眠法治疗,包括我,我也不敢。不敢打破少爷自己催眠自己所封存的那些黑暗记忆,不敢让少爷重新踏进死亡深渊里,可六岁那年还是发生了意外,麟月先生死了,少爷也变了,为了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我们四个人开始没日没夜的特训,也开始频繁的接触少爷,因为有长情主子的从旁协助,我们很快就到了少爷身边,成为了少爷的管家,成为了少爷的近卫,也成了少爷的朋友。那一场梦......不全是假的,那里面也有真实的记忆,真真假假很难分辨,却让少爷找回了所有的记忆......”
神风望着那些痕迹,那是记忆芯片被剥离又被植入的痕迹,那么多的痕迹,整条胳膊都是,他们反反复复经历了多少次才会把过往的和现在的自己记得那么清楚?
他知道他们四个经历很多才来到他的身边,没想到他还是漏了,他们对他的心,从始至终,都有见证。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离开啊...”神风垂下了眼睑,“我怕啊,怕你们也会离开我,你们知道的,再来一次,我会疯会崩溃的。所以,为了我,好好的活着。可以吗......”
千素将袖子拂下,然后浅笑着望着神风,“少爷很挑剔,住的地方必须要有落地窗,床上用品必须要羽宜软丝的,衣服必须是一尘不染的。吃的东西一律不能过夜,但有三样是例外的,长情主子和家主做的情语糖和清月饼,还有麟月先生研发的抑制类的牛奶,无论放置多长时间,就算过期变质,少爷都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少爷最不喜欢背诵家规,更讨厌抄写家规,每次家主罚少爷的时候,少爷总是一边骂一边写,在家主面前,少爷才真正的像一个孩子;少爷不喜欢喝苦药,也不喜欢吃药膳,每次受伤少爷都会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用氯系追魂治疗;少爷不喜欢训练,也不喜欢做什么继承人,可为了家主,少爷历经千难万险,做了杞家名正言顺的少主;少爷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一个人,却总是一个人偷偷的离开;少爷不喜欢记名字,因为家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少爷却把杞家所有人的姓名和照片放在自己随身带着的平板里;少爷不喜欢用敬称,从来都是你啊我的,甚至很多人都是叫全名,不是少爷没有礼貌教养,而是少爷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一个独立的人;少爷不喜欢分割爱,尤其是长情主子,任何企图想要分开的人,都会是少爷的敌人;少爷不喜欢被保护,可是我们这些人还是时刻在少爷身边;少爷不喜欢血腥,因为少爷曾经经历了太多血腥黑暗的事情;少爷不喜欢帝都,但不得不听从家主的命令来这里,所幸这里有一心为少爷的双毒,还有一些人被少爷所接纳,让少爷单调的人生里有了别样的色彩;少爷不喜欢分辨,黑白极端的纯粹世界才能令少爷压下痛苦勉强的活下来;少爷总是说他对旁人没有爱护心疼种种情绪,可是少爷会关注蓝司浅、牧岫云和南辛,他们被欺负了,少爷就去亲自为他们讨回来,会因为亦约学飞机驾照的坠机意外而放弃你们两个的小约定,还有我们四个人,会叮嘱我们按时按点吃饭睡觉,还会捉弄训练营里的人。”
原来点点滴滴,从来不曾落下,在千素心里,在所有人的心里。
千素望着静默不出声的神风把亦约的耳朵都揪红了,莞尔一笑:“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少爷都做的很好,奶萌奶萌的,却也是奶凶奶凶的,我们喜欢少爷,爱护少爷,心疼少爷,从始至终。”
神风揪着玉泽的耳朵,眉眼间皆是愉悦:“亦约你听到了,他们真的是一边保护我一边监视我呢,以后你和厉如尧能不能帮我教训他们,要打要骂还是要做苦力都是可以的。”
瞥见千叶和千华,他们两个从来都是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存在,现在一个被千沉拦着,一个被千素拽着,神风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这样。
神风放下揪耳朵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关于六年前的那场绑架和暗杀,你们一直讳莫如深,其实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他们是我杀的,分尸埋骨是你们在我昏迷以后做的。”对上那些惊讶震惊的眼睛,神风竟然也笑得出来,“我的黑暗在心里,它只是被压制,不是被消失。你们两个一直内疚是因为你们无能才会激发出心底的黑暗能力,所以努力变强,事事都要站在我前面,就是怕它再次出现。任何会威胁到我的存在,你们都不会放过,可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不想我背负血债,就把它们揽在自己身上,你们两个,哦不,是你们四个,真的太笨了!”
望着泛起的清白色,算着时间,神风对着帝少谦道:“沃尔博那次见面其实是个意外,不过也是那次见面让我有了常驻帝都的打算,在那些人当中,你是第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无所谓权利地位,风溶与杞家的合作是她自己应得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我好的,我都记得住,不用有什么负担,这些事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本来就是有心而为,于善恶之间生长和消失。风溶欠我一顿饭,你还欠我一局棋,原本我是想等了结这些之后再去讨要的,可现在,也只能欠着了。还有帝言聿,我家的桌子腿是不能给他了,我给他的东西送到了假菩萨那,有时间让他去取吧。”
“所以...”帝少谦涩然的开口,“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神风轻轻摇了摇头,“不算熟悉,只是有些交集。”
神风将手上腕表连接自己身份的禁制全部解除,但保留了最关键的一个与一线天戒的联系,然后执手抛掷,腕表准确无误的落入千华的手中,“如果最后的最后,你们都没有办法,就把这腕表交给他,腕表会指引他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千华感受着腕表的余温,心下却寒凉一片,“少爷,如果家主看到那一屋子的画,他会死的......”
神风虽然知道千华的本事,但还是被惊了一下,没想到他在别墅里干的事,千华都知道了。
那一屋子的画,画的是杞君和长情,是神风记忆里的模样和日常,是神风计划里的一部分,是对杞君长情他们重逢的祝愿,也是神风心底向往的纯真与美好。
“他不会的。他心里的唯一从来不是我,即便会难过,时间久了也能治愈。别把他想的太强,也不要把他看的太弱,他只是需要的不是我。”
“那我们呢!”
神风听到这道声音,还真是没想到,不是说都被关起来了?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看到假菩萨身边的御清辞时,他好像能理解了,御清辞可是进入过含渊谷训练的人,范齐莘他们这些半吊子哪里能伤他。
有了裂纹的玉佛珠串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暗沉了,麟月先生和杞君一样,很早就布局了,想要培养一个可以辅助他成长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的过往和执念早就被转移出去了,故此假菩萨这些年确实没什么进展,偶尔静心还是可以的,当然没有轮椅刺激,他还能容忍自己听一听,不然那就不是静心,而是想要杀人了。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
景熙竟然不管不顾进入了寰宇幻玉境,来到神风身边,“老师的事情我们都不曾忘,可除了老师,还有许多人都入了这场局,要告别,你总要给一个解释吧!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身为少主,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要解释?
神风打量着假菩萨,“我说你这长得也不怎么样,想的怎么就这么美呢?”
还要解释?杞家那些人都是什么德行,身为麟月先生的学生,又是在汪家和明家的地盘上长大的,怎么心里就没点数呢?
杞家势力中的人,好脾气的没几个,就是老一辈的当家人,一个个都不知道被杞君打过多少次,磋磨了多少回,好不容易退位脾气才收敛了,不然再当着小辈的面被处罚,那多没面子!
一旦把事情都捅破,杞家的人可是会暴躁的,虽然不会误伤,但帝都这些人,估计会抓狂一阵子。
“既然这样,那就让有资格的人来问一问!”
景熙嘴里吟诵着一段不知名的祭文,随着祭文的反复吟诵,玉佛珠串被点亮拥有光泽,光泽之处隐有点点誓要冲破珠串禁锢,终于在景熙重复结束,点点光泽离开玉佛珠串汇聚在神风周围。
望着忽明忽暗的光点,有金色,有银色,有红色,亦有绿色,神风想要触摸,可伸手却直接穿过了它们。
他认得它们,金色和银色最多,都是参与计划因他而死的人,红色是他亲自动手杀的杞家的人,至于绿色,离他远点,应该是被卷进来的这个小世界的人。
“祀熠为祭,无相追魂。”神风点出景熙的这番举动,“假菩萨果然是假菩萨,我那便宜的未来姑父的心血可都白费了。”
景熙抚摸着玉佛珠串上加大的裂痕,“没办法,只有他们尚有资格,等你给了解释,自然也没有人拦你了。”
神风觉得有些多余,景熙的举动多余了。
“你以为用他们拖延时间,我就可以留下了?”神风望着点点光泽,“你错了,他们从来不会阻拦我,就像他们为了唤醒我放弃抵抗自愿赴死一样。他们关心我爱护我的心我从来不怀疑,为了我他们做的够多了,何必再去打扰他们的安宁呢。”
说完神风也吟唱了一段,虽然听起来和景熙刚刚的祭文差不多,但功效却大不相同。从神风嘴里出来的祭文好似活过来一样,将所有光点汇聚,直至融合,然后将它们送出寰宇幻玉境,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景熙握着玉佛珠串,神情冷寂,“你那么讨厌老师,却把他的净世梵音断曲学的如此之好,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
说起这个,神风还真的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厌恶,净世梵音也不是他想要学的,他那便宜的未来姑父用自己那一身力量压制他的时候,那些东西他本能的就熟悉了,后来翻阅一些他们常看的书籍,他自然而然就会了。说实话,这些不难,他也不想学,神风他想让自己变强,变得无懈可击,所以他不想去没有用的东西。有些东西他自动的排除在外,其实是不想浪费时间,因为那些事情即便他会了,他也不会去做。
他现在10岁,他已经看过了藏书阁的八成以上的书,要说过目不忘,好像也没有,他喜欢的他也不会去看第二遍。天音说他学的敷衍,但杞君从来不会过问他的态度,看过了学过了能记住多少杞君都不在乎,只要是在最后考核的时候回答上来所有的问题就能过关。
所以神风学什么在杞君的规划里并没有完全的填补上,就像杞君长情还有麟月先生他们筹谋的大计划一样,有些出入,却不会影响大观。
神风望着紧绷的叶华沉素四人,再看从一开始无法接受到现在平静如水的帝少谦和叶柠栀,御清辞不知是知道了计划还是什么,在景熙进入寰宇幻玉境来到神风身边后,一脸沉色的御清辞就退到了温源光点的黑科技之外,加上旁边守在玉泽不远处的玉溪雾和玉权两兄弟,还有复杂万分的叶相年,想到了寰宇幻玉境中那些人的经历,条件是艰苦,但艰苦的背后是生命的延续和人生的裂变循环。
神风没有骗闻人时渡,他们确实还在帝都,那里的一切都是帝都浮华的对立面,是杞君为了平衡而压制异象所隔离出来的,种种的一切,都是在维护他而存在。
他的出生,他的成长,都在这个小世界,这片土地上。而他也终于在这一世,找齐了自己,找到了家人。
我把星辰给你,你把‘他’还回来吧
原来不舍的人,是神风他自己……
这一刻,思绪归宁,神风低低的笑起来,他一直以为他在意的只有和他有关联的人,大梦初醒,他选择放开自己,却忘了曾经那些执念丢掉了多少性命……
揪着不放的人,一直在他心底,所有人都说他们是自愿的,与他无关。
可真的无关吗?
“到今天我才知道,一方星辰固然好,但若需要他人去渡光泽,那它宁可永远不做星辰。”
神风将玉泽交给景熙,“我把他交给你,醒来之后应该不会乱来的。”
做完这一切,神风看了眼天音的方向,他的视力很好,天音的痛苦,天音的烦躁,天音的颓败,他都看得清楚。
天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一定要照顾好他!
对不起……和你约定的一起堆雪人的约定终究要食言了……
待景熙将玉泽带出寰宇幻玉境,那片虚幻气体凝波的空间渐渐缓和,消失在众人泪雨朦胧中,那有些狼狈却笑得灿烂的容颜终于彻底散在朝阳之下。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被景熙扶着的玉泽此时醒了过来,入眼就看到手里紧攥着的玉叶花小袋子,再熟悉不过。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玉泽居然笑了,没有发疯,还笑得那么开心。
景熙以为他是气疯了,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终于……活明白了……”
玉泽将玉叶花小袋子打开,一枚小小的符印在朝阳的映射下散发着金色光芒,这枚符印啊……有了它,他再也无法纯粹的守在神风身边了……
可即便这样,玉泽对神风的心也不会动摇!
符印在金光闪耀之后,便融化散在玉叶花小袋子里,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神风的了,此后生死荣辱,都是他自己的了。
玉沉吟一手建立起来的星辰大海也在此时此刻,重新闪耀着光辉,照进每个人的心里,驱散他们久久不散的阴霾。
多年之前,玉沉吟,他的哥哥问他:“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的感觉吗?”
那时候他笑着回答,他说他知道。现在他才发现,那个时候的知道与现在的并不相同,那个时候的喜欢也与现在的喜欢不同,他可以对那些怀有善意的人笑脸以对,却不会为他们付出生命。
他喜欢神风,在乎神风的心比过往时候都要浓烈,对他的守护和在乎都到了骨子里,就像他在杞君面前发的誓言。
那时候他从训练营归来,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神风,反而是来到杞君面前。
杞君背对着玉泽,对玉泽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只望着外面规排不整的花树,淡淡的开口:“你既然放弃了近卫的考核重新入训练营,又来找我做什么?”
玉泽,不,身在杞家,应该唤他杞家的名字——亦约。
亦约单膝跪地,魅戾的眸色渐深,“请家主准许亦约入杞家暗部!”
杞君轻笑一声,道:“暗部?你要去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去?入了暗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还是回去想清楚再说吧。”
亦约语意决绝:“在训练营的这几个月,我想得很清楚了,而且家主之前也说过,不会过多约束我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帝都吧。”
亦约眸子颤了颤,“我发誓,我会以我的性命保护他,直到我死‘!”
杞君神色依然,没有因亦约的话而起任何波澜,“你这话,我听了太多太多,多到即便这是一句带血的誓言,也能如流水一般,平平无奇。杞家不需要你们为了谁而拼上性命,也不需要你们为了谁而舍弃自己。你回帝都吧,那里才是你的天地。”
亦约知道杞君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他答应了杞君,回到帝都,也同时踏上了一条血路。
他用三天将暗部的管理者打倒,自己亲手将自己的信息录入了暗部的系统,也由此接下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任务,从把名字录进去,应该说从他挑衅暗部开始,他就开始被迫接受最高级别的任务,哪一次都是遍体鳞伤,哪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他都受着,因为在他与厉如尧和近卫失之交臂之后,只有入暗部一条路可以得到支持来到神风身边,即便中间要面临许多非议和危险,亦约他都可以坚持。
他发誓会用性命守护神风,他也一直在这样做,一直一直,做得很好。
可现在,神风走了,而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玉泽望着新升的朝阳,想着过往,原来那时候杞君不阻止,是因为他知道,守护神风的人太多太多了,那样的誓言也真的如流水一般多到能汇成大海,他让自己回帝都,其实是想让玉家重新站在高处,玉家的败落虽然不是杞君他的计划,但也因为意外而被波及,想让玉家回归,想让玉泽在帝都有一席之地,所以要回帝都。
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是神风的,神风是希望亦约能够像他身边的蓝司浅、牧岫云、南辛他们一样,拥有一个完整的平凡的人生,痛了可以想哭就哭,高兴了可以想笑就笑,累了可以呼呼大睡,受委屈了可以耍无赖的寻求帮助。只是人与人的不同,就注定了玉泽不会像蓝司浅那样无赖,也不会像牧岫云那样肆无忌惮,更不会像南辛那样老实巴交的。
亦约就是亦约,他不会有任何人的影子,也绝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他就是他自己,就是神风的亦约!
就像这里是帝都,寰宇幻玉境连通的地方也是帝都一样,是一个整体,不是哪一个的影子。
既然能被分裂,那就意味着有融合的一天,神风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提前融合,或者再进行一次融合?神风他,到底还要计划什么?
寰宇幻玉境里,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看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书籍,知道了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存在,比如杞君,比如长情,比如神风,再比如现在的他自己。
这方世界感官上光怪陆离,但其实也并不是全然玄幻色彩,是一种科技手段,一种目前为止无法被人类接受的黑科技手段。
第一代全系生物克隆人,是神风,但不是现在的神风。那个神风是被心怀不轨的人造出来的,不过在二十六年前被毁掉了,后续的结果虽然没有记录,但二十六年前死了不少人,帝都十杰七媛也是那时候开始汇聚,开始出现问题,只是这些问题终于在权秀雅和帝妍月的矛盾下摊在了明面。
玉泽看向千叶四个人,“你们先别顾着难过,神风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他还没有离开。”
千叶神色凄然,“亦约,你在寰宇幻玉境里看到少爷的过往了吗......”
过往?
玉泽疑惑,“什么过往?”
转念一想当时进入寰宇幻玉境的还有帝都世家的人,玉泽就明白千叶说的意思了。
“没有神风的过往,你们看到的也不是他们的过往。是一个源头,一件事情开始的源头。”玉泽看着沉默不语的叶相年,“这个源头,叶主席应该猜到了吧。”
叶相年看着玉泽,他从来没有见过玉泽像现在这样平静,内心平静,没有起伏。
“是二十六年前,不,是更早之前的事情了。这件事情虽然被勒令禁口,但对于经历者来说,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
“小叔!”
叶相年看着面前拦着他不让他开口的叶柠栀,笑了笑:“小柠栀,二十六年了,你叫我一声‘哥哥’吧。”
叶柠栀瞬间泪崩,“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哥哥!一直都是!”
虽然她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有伤心和痛苦,可是现在她更痛苦。
叶相年摸摸她的头,又伸手替她擦了眼泪,“我今年就要五十岁了,这个秘密在我心里也已经三十多年了,也是该把一切都说开了。”
叶相年望着杞家的那些年轻一辈,心里很是高兴,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至少他们让这个破败的国家振作起来,让这个曾经淹没在人海中的千万人家有了新的避风港湾,只这一点,他叶相年就不该心有妄念的,更不该助纣为虐。
“所谓星辰大海,其实是,真实的我们,才能遇到真实的他们。”
叶相年扬起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双眸之中似有星光汇聚,熠熠光辉,穿越山海,跨越古今,“玉沉吟只是被选中的其中之一,悲剧的开始不是一个人就能发展下来的,它是由许多许多的妄念积累延续来的,玉沉吟和帝妍月的悲剧只是冰山一角。整个世家,整个帝都才是一个悲剧。”
“当年,新国还不是新国,世家也还没有那么明确的等级,一切都还很混乱,但是人的出现是没有办法抹掉痕迹的。那个人他踏着星光而来,带来的是机遇,同时也是挑战。他的科学技术远超于本国,远超于其他国家,他选择一些有能力有天赋的爱国志士,教他们加快平息战争动乱,教他们各种科技的研究,不可否认,短短几年,他们的研究就吸引了更多的人。只是,那个人却从来不会扩招人数,即便与他们一起研究的人伤了、死了、累了、老了,那个人也没有录用新的面孔。”
叶相年曾经也想不通,但后来发生的事,让他知道了那个人不选择启用新人的原因。
“那个实验室里的人没有名字,他们都用代号称呼,可后来发生了矛盾,他们和那个人产生了分歧,就此和那个人分道扬镳。那个人收回了他们手上正在做的研究数据,并且销毁了一些实验工具,那些工具都是那个人自己的,所以一旦摧毁,无法复原,就算复制,也无从下手。”叶相年感受着周边的温凉,心下却依然坚守,“他们和那个人分道扬镳,不是因为他们违背他们的初衷去做那个不切实际的研究,也不是因为他们存有异心,而是因为继续研究的话,那个人会死。那个人对实验室里的人来说,是授业恩师,是研究事业的引领者,是科学进步的助力,他们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去寻死。”
然而他们忘了,世上纯粹之人很多,但经受住诱惑的却很少,尤其是在长生不老面前,无人能够抵挡吧!
“后来,他们在关闭实验室离开之前,见到了一个婴孩,他能吃能睡,能哭能笑,长得很俊俏,却唯独长不大。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那个人在离开之后并没有放弃,用自己的基因造出了一个孩子,婴孩哪哪都好,却不是单纯的人,一个被植入基因和各种科技的仿生人。”
叶相年没有见过那副景象,但通过描述,他可以想象出他们当时的心情。
“这个长不大的婴孩对于当下的情况是不利的,是不符合常理的,也是不被接受的。在旁人眼中,他是个妖物或者怪物,对于科研的人来说,他又是一个极好的研究对象。所以,他们要走,要走得远远的。然而,天大地大,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走投无路之际,他们重开了实验室,这一重开,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实验室,暴露了他们曾经研究的东西。他们被联合会带走,他们亦是死在了联合会,而那个婴孩,他们最后也没有见到,是生是死,他们都不知道。”
御清辞望着复杂万分的叶相年,说了一句话,一句直击叶相年内心的话。
“那个婴孩没死,他活着,一直活着!”
叶相年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他没死,他一直都在。他喜爱朝霞银月,他数尽星光万千,他贪恋世间温柔,他不计爱恨情仇。”
“他是范齐莘,而那个人——没有名字。”
人怎么可能没有代号名字,只是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将名字和身份一一诉给别人听而已。
对于叶相年说的,叶华沉素四个人知道,玉泽知道,御清辞和叶柠栀只知道其中一部分,玉溪雾和玉权两兄弟是一点也不知道,短短十几个小时,已经刷新了他们之前的全部认知。
哪里有什么星辰大海,一切都只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