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凌昭带着一群赭衣侍卫在宫禁的小路之上狂奔。
头顶之上的烟花不断地绽放,掩盖了他们飞檐走壁甚至翻墙的声音。
宫人们都忍不住仰头看着天上绚烂无比的烟花,羡慕着元君的备受宠爱,感叹着今日烟花的工艺非凡。
“我出入宫禁的记录做好了吗?”凌昭稳稳翻过皇宫的城墙,落地之时头顶上恰好绽放了一朵火红的牡丹。
她抬头看了一眼,“淮南王的工匠真不错。”
姚蕴落在她身旁,“殿下离席之后就安排您的马车出宫了。”
凌昭点点头,“希望今夜别让我白费一番功夫。”
“殿下,马。”
早就等在宫外接应的侍卫牵来她的马,凌昭利索地蹬上脚蹬,翻身上马,“姚蕴,猜猜看,南北两个工坊和兵器大库,哪个先出事?”
姚蕴也已经上了马,闻言一顿,“小的又不是算命的。”
凌昭仰头,“你听,boom!”
她咧开嘴,虎牙露在满是硫磺味的空气中,“不炸个工坊不合适啊。”
姚蕴心领神会,招呼身后的侍卫,“走,南作坊!”
“不急,绕个路,姚蕴,你带人,往大库走。”
凌昭目光坚定,“若我算错了,也不至于出问题。”
姚蕴抓紧了马绳,“是,那,殿下小心。”
今夜万人空巷,凌昭和侍卫骑马,还需要小心避开居民区和繁华的商业街。
她早已换了一身深朱色窄袖常服,伏在马背上,看起来毫不起眼。
南作坊占地极大,有一部分专门被凌昭划来研究火药和火器。
倘若这里扔一把火进去,五千响的爆竹都没这个声音大。
她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作坊之中,制止了想要行礼的金吾卫。
这个时候工匠早就回家了,只有看守的侍卫。
“你们多久巡逻一趟?”
侍卫长跟在凌昭身后,“每个时辰都会将整个工坊巡逻一遍。”
凌昭点了几个人,静静埋伏在了最后组装鸟铳的屋子之中。
喧嚣很远,远在皇城和高空。
凌昭整个人被漆黑的静夜淹没,空气之中有干燥的火药味,她捏着佛珠,盘算着今日一个宴席之上发生的诸多意外。
许轶那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呢?
门外的烟花声忽然密集起来,凌昭猛然睁开眼睛,佛珠缩回了手腕之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
凌昭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暗夜之中倏然亮起了一点红亮的拇指大小光点,凌昭身后的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那人按住,火折子也夺了下来。
门外一队举着火把的侍卫将屋子团团围住。
灯火大亮。
紧接着仓库外响起了一阵追逐之声。
“有接应的人!抓!”
“火药库附近抓到了一个人!”
“造火器的屋子也有人!”
“有人泼了油!走水了走水了!”
“快灭火!”
凌昭抬脚,缓缓走到了被按倒的三人面前,“这里可是有三十几把鸟铳,你们几个可怎么带得走啊?对南作坊里头的布局还挺清楚?让我看看,是不是有内应。”
“殿下,一共抓到十七个人,他们想要得手之后再引燃火器坊,掩盖偷盗火器的真相。”
一个副将走了过来,拱手向凌昭汇报情况,心中暗暗赞叹秦王真是料事如神。
“带下去,仔细地审。”
凌昭目光在被押解的人脸上一个个看了过去,慢慢皱起了眉头,“有内贼?”
“是,是一个学徒,跟着火器坊的老师傅学的,给他们指了路。”
凌昭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伸手一个与金吾卫打扮截然不同的赭衣侍卫,“工坊的所有人的背景,以后都要查一遍。”
“是。”
凌昭遣了人先回宫报信,自己去了地牢之中,端了一把椅子,盯着金吾卫拷打。
“你这样问不出来可不行啊,松明,你去。”
地牢之中的火光晃动,将女子轮廓分明的侧脸印得有些高深莫测。
名为松明实则是宫中慎刑司出身的瘦小侍卫站了出来,应了声是。
金吾卫的人你看我我你,最终还是让了出来。
松明道了一声得罪,从怀中掏出一只卷着的布袋,布袋打开,各样大小粗细的银针和刀头形状古怪的小刀和小铁锤显露了出来。
几个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敲核桃都嫌小的锤子,有什么用?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几个金吾卫一脸菜色地冲出了地牢,身后的哀号声依旧不曾消绝。
秦王手下的人,可真狠啊。
连他们都听不下去了,那位尊贵人还能坐得住。
真不愧是京中有名的小霸王,手段也狠辣的下。
半个时辰后,凌昭带着松明走出了地牢,两人衣袍上有些不明的暗沉,在暗夜里并不显眼。
姚蕴从兵器库赶来过来,“殿下,您猜对了,声东击西,早在您这里人出现前的一刻钟,兵器库抓到了一行私闯的贼人,但什么都没有干,只说以为是金库,想干一票大的。”
凌昭抬眼,目光玩味,“一刻钟,刚好够借调兵力。”
她仰头,看着最后灿烂的一大片银花,原本通透的黑夜早就染上了一片灰白的雾霾。
这就是她不喜欢烟花的原因。
烟花灿烂一瞬,留下的却是一片晦暗污浊的夜。
“好皇叔,这一回,你可是跑不了了。”
凌昭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许轶那边怎么样了。”
“殿下,您还是,先回宫向皇上汇报要紧。”姚蕴提醒道。
“放心,我没那么没脑子。”凌昭抬手敲了敲姚蕴的头,“走,回宫。”
天凰殿内,宫人匆匆进殿禀报,“皇上,太女殿下,秦王殿下求见!”
“快宣!我都说了只要不是我实现吩咐,秦王无需通报,可直接进殿。”皇帝不满地拧眉。
“母皇可是错怪了他们了,这不是怕我灰扑扑的一进来吓着母皇和姐姐吗?”
女子张扬的声音传了进来,由远而近。
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额角碎发散乱,穿着一身深朱色窄袖劲装,上头还有不少黑灰,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却不显得粗鲁,反倒显得意气风发,少年无畏。
皇帝刚一见到小女儿的模样,就忍不住笑起来,“小花猫一样,怎么回事?”
“这不是去巡防顺便救了个火嘛。”凌昭笑吟吟的,“看到烟花我不放心是我的火器库,万一火星子落下去烧着可怎么好,所以就去看看,谁知竟有人趁着放烟花的声音掩盖,想要偷鸟铳烧火库呢。”
她连珠炮一般说完,见皇帝垂眸沉思,这才转头,冲皇太女眨了眨眼睛。
皇太女瞪了她一眼,接着也笑了。
起初凌昭提醒她焰火绚烂,只怕起火,需得加强巡防,她还有些不解,如今却是明白了过来。
淮南王的烟花匠,会做各样烟花,自然也懂火药。
今日火器库遭人袭击,正应了凌昭之前的提醒。
小七机敏过人,皇帝没有教给她任何揣度人心的技巧,她却生出了个七窍玲珑心。
可惜她是她的亲妹妹,还好,小七是她的亲妹妹。
凌宸目光微凉,淮南王,野心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