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到了跪伏在地上的萧君面前,“你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冤枉,臣侍真的冤枉,此事都是许小郎君一人的污蔑之言啊皇上!”
男子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满含泪水,倔强又稚气,“皇上可愿听臣侍解释。”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眼之中闪过一抹兴味,“不愿。”
刚被太医精细包扎完的许轶清晰地听到了这两个字:……您这样让人很难继续发挥啊。
男子一噎,蓄好的眼泪滚落下来,落进他微微张开的口中,咸涩无比。
他咬了咬牙,重重往地上磕头,“皇上!求皇上听臣侍一言!是秦王殿下醉酒想要强迫臣侍,听闻有人之后才跳窗逃走,许小郎君是心生妒恨才割伤自己借此污蔑我啊!”
许轶腾地一下站起身,“我污蔑你?我用我自己的性命污蔑你?”
太医张了张嘴,最后默默退至了贵人们的身后。
这种不该听的宫闱秘事,她就应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七妹对许小郎君一见钟情,感情甚笃,非他不娶,为了他特地去猎雁求马,为催办礼部婚期,就是我给她加倍的活儿她也日耕不辍地做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离间秦王和她正君之间的感情!”
太女送完群臣赶来之时就听到了萧君的这一番话,人未曾进门,驳斥的话已经完整传了进来。
许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所以凌昭之所以最近那么忙,是因为自己那一句什么时候能娶他进门?
皇太女背着手进来,见到了皇帝和元君都在,先行了礼,这才起身抬头觑了一眼母皇的神色,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母皇,小七早在刑部办差之时就……她又怎么可能糊涂到去强逼罪人。只怕是有人存心算计她。”
皇帝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放松了下来,“就你知道她?那是我亲生女儿,我能不知道她?那小兔崽子,喝两杯酒动都动不了,就会哭,还能强迫一个人高马大的小郎君?”
皇太女:……虽然话糙理不糙,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对劲呢?
许轶就又忍不住想到了凌昭那天的眼泪,那倒也不是不会强迫。
一边哭一边还有力气拽着他的衣襟呢。
元君轻轻咳嗽了一声,“许小郎君今日受惊了,你还能再将今晚的事情从头和我们描述一遍吗?”
许轶点点头,模样乖顺,“今日,我不小心掉队迷路到了这阁楼附近,看到门口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被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门开了是一身宫装的萧君……”
“你说的那个黑影,能看清模样吗?”
许轶摇头,“看身型是个女子,比秦王殿下矮,比她胖……”
元君和太女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小郎君,看着老实,但又聪明得紧。
“那你怎么笃定萧君与人通奸?”
“是萧君想要杀我的时候说的,他自己扒开自己的衣服,问我是不是都看到了,看到了就该死了。”许轶一副后怕的模样。
皇帝这时候也转过身来听得专注,等许轶说完了,缓缓笑了起来,倏然一脚踹上了还跪趴在地上的男子,声音冷肃,“贱人。”
她突然发作,众人都没有能够预料到。
地上的人被重重踹了出去,宛如一块破布一般,瘫软在地。
“皇上!皇上,臣侍冤枉!皇上若是不信,去看看窗外是不是有新鲜的脚印,秦王殿下又为何迟迟不到!”
皇太女挑了挑眉,“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阁楼原本还算宽敞,可此刻天底下最尊贵的两对夫妻都在里头,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地上的人,满室挤挤挨挨却又静谧无比。
“皇上!皇上!金吾卫急报!”
凝滞的冰面被一块石子打破,皇帝和太女同时回过头,“宣。”
“皇上,秦王殿下带着金吾卫巡逻仓库之时,抓获了一批想要火烧仓库的凶徒!现在正在回宫的路上!殿下派遣末将现行禀告皇上,火势已被控制,没有造成兵器库的任何损失!”
皇太女整个人卸了一股劲,眼中虽然似乎毫无意外,但话说出口却十分惊讶,“母皇!原来阿榆装醉离席居然是为了去巡逻,还好她去得及时,这也算大功一件,只是不知是何人胆敢毁坏兵器库?”
元君跟着开口,“既然如何,那萧君刚刚所言便全是污蔑了,皇上,您看改如何处置?”
从皇城到兵器库,就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段时间,萧君再想怎么污蔑,也污蔑不到凌昭头上了。
皇帝闻言大笑,“阿昭不愧是朕之亲女,颇有朕年轻时候的风范。”
太女夫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是第一次皇帝夸膝下的皇女肖她。
皇太女参政十七年,都不曾得过一句如此夸赞。
皇帝回头,目光落在一脸不敢置信地紫袍男人身上,眼带厌恶,声音平静,“今夜,有刺客趁宫宴闯入宫中,萧君不幸被刺杀身亡,许小郎君受了惊吓,陈允,将那柄和田玉如意和一些温补药材送到许府。”
陈允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两个内侍就将瘫软在地的萧君堵了嘴拖了下去。
皇帝没有深究谁是那个奸夫,众人也都讳莫如深,不再提醒。
反正如今,萧君已经不存在了,地上的只有一个庶人萧氏。
看皇帝的意思,只怕是要赐一杯毒酒。
元君伸手拉住了许轶,目光柔和,“你今日莫要出宫了,就先住我宫内吧,伤养好了,再回去。”
许轶虽然担忧凌昭,却也不敢不应。
皇帝走出了阁内,还不忘回头和元君说了一句,“我回天凰殿处理军器库失火之事,你莫要等我,先睡,明日早上我陪你用早膳。”
元君含笑颔首,“知道了,快去吧。”
他冲身后呆站在那边的小郎君招招手,“过来,跟我回去吧,凌昭还嘱咐内侍监做了好些你的衣服,估计还没来得及给你送过去,刚好你这两日穿。”
许轶愕然,“好些衣服?”
元君拍拍他的手,“大约有七八套,她隔三差五收到什么贡品布料就让人带着去内侍监,有些单给你做,有些同一批布据说裁了两身,一身男装,一身女装。”
他微微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并不显老,反倒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感性,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着俏皮的光。
许轶脸一点点从脖颈红到了脸颊,低声嗫嚅了一句,“我会规劝殿下莫要再做这些不合规矩的事了。”
“哪里的话,不过几身衣裳而已,凌昭的私库每年堆积坏了的布料多着呢,我看这样,好得很。”
元君顿了顿,“夫妻本是一体,你能这样像今日一样知礼懂事,守住妻主的体面,同心同德,本宫很欣慰。”
许轶垂首,掩住眼底的暗光和思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