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出了紫宸殿,还是那一身灰头土脸的打扮,抬头看天色还黑得厉害,正是夜深之时。
姚蕴和白年等在门口,见状忙上前给她披上了披风。
“殿下,夜深了,回宫吗?”
“回宫?”凌昭嘲讽一笑,“回什么宫啊,办事去,今夜京中,谁能睡得着啊?”
反正殿内的大臣都不能睡,最尊贵的那两位也不能睡。
领导都没睡,你凭什么睡?
“那您也先换身衣服啊。”
原先的凌昭最是爱洁,如今她这身袍子又是烟灰又是尘土还有血污,若是从前的七皇女,是绝对不会容忍这等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
“不换了,赶紧去查。”
凌昭手上还捏着三张图纸,脚步匆匆,“京中吃茶人都给我传令下去,淮南王和世女应该还躲在京中,伺机出城,不管如何,有任何异常,立即上报,掘地三尺,我也要将人给挖出来!”
姚蕴应了声是。
“金吾卫呢?”
“臣在。”
凌昭回头,脸上稍微柔和了些,“将军,城门守卫,必须严查,就是棺材,也给我撬开了看清楚,里头死的是什么人。”
金吾卫大将军脸上一僵,“棺材?”
凌昭回头,“还有泔水桶,菜贩子,淮南王出逃,城外必有接应,无论如何,您是我的武师傅,我总不会害您。”八壹中文網
大将军深深看了凌昭一眼,七皇女似乎天生缺少对死亡的敬畏,狠得下心,也做得成大事。
“多谢殿下提醒,末将一定会看好京城门户。”
凌昭笑了笑,不再多言,“禁军统领,守好皇城,小心往来出入之人,如有形迹可疑,夹带密报者,统统送进慎刑司,细细审问。”
“是,末将领命。”
“劳烦二位将军了。”凌昭回头拱了拱手,“白年,去告诉元君,搜查萧君的寝殿,我要他的亲笔书画,再不然笔迹也好。”
“是。”
“松明,跟我去天牢,家伙齐全吗?”
“齐全,殿下放心。”
凌昭点了点头,“姚蕴,顺便让赤羽卫统领来见我。”
“是。”
凌昭走得风风火火,一身煞气,即便她衣着狼狈,却生生像是领着千军万马的将领。
“对了,我走之后,许轶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的话,许小郎君被萧君刺伤,现在被元君留在朝凤殿休憩。”
凌昭脚步一顿,看向后头的白年,语调抬高,“刺伤了?”
白年跟着停住脚,生生止住了往前冲的惯性,“是,轻伤,太医说很快就能好。”
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主子,却发现她脸色难看得厉害,身上气势陡然冷了下来,双眸沉沉,宛若万丈深渊。
“殿下,只是脖颈之上一条划伤,据说,很浅。”
凌昭咧开嘴,却没有笑意,“还想要多深不成。”
她转身继续大步走,“去告诉许小郎君,我办完差就去看他,让他好生待在宫内,对了,若是他休息了,就不要吵醒他。”
白年一噎,元君要是已经休息了呢?
可她不敢提醒,只是低声应诺。
凌昭带着人进了死牢之中,因为带着令牌,谁也不敢阻拦。
死牢之中灯火昏暗,几乎很难看得清当中的人脸。
“人在这里,殿下,皇上还未亲自审问……”
凌昭斜睨了一眼守卫,“本王来查问一个庶民,事关淮南王窃国大事,母皇准了我盘查,有何问题。”
守卫被她身上气势所摄,不敢再说话,开了牢门,默默退开。
在阴冷的砖地上躺着的人听到了动静,坐了起来,眯着眼睛,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许久,才辨认出了来人。
“原来是秦王殿下。”他声音有些嘶哑干涩,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喝水,或是喊叫了太久的缘故。
“您来做什么?审问?”
凌昭定定盯着他,“知道吗,皇帝是打算留你一条命的,但我不想留。”
“留我一条命,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的那些秘密,那些图纸,配方,奇怪的东西。”凌昭逼近了一步,“我也想留你一条命。”
“可惜了。”她声音很轻。
“可惜什么?”萧氏嗤笑了一声,“我本以为你是个野心勃勃的蠢货,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没有野心。你说你,一个嫡女,年纪轻,几乎和太孙差不多大,为什么对皇权没有觊觎?这皇位,你姐姐坐得,你就坐不得?”
凌昭没有接话,继续自顾自说道,“可惜你伤了他,所以你必须死,你割了他一刀,那就还你千刀好了,反正你和外臣勾结,又犯下灭门之罪,判个凌迟也不为过。”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男子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个恋爱脑,若是我愿意和皇帝做交易,你猜我会不会活下来。”
凌昭笑了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鸟铳图纸有问题,淮南王没有能够造得出来,你猜猜为什么我能造出来。”
男人的脸起初还有些不屑,等听到最后脸色一点点变得惊恐起来,“你……不可能,那个图纸怎么会有问题?淮南王造不出来是因为他找的工匠还不够好!”
“所以是你将图纸给了淮南王?”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被套了话,抿了抿唇,撇过头,不再说话,“反正你不能杀了我,只要皇帝不想杀我,你就杀不了我。”
凌昭点点头,“你说得对,那还是让你生不如死的好,松明,让人绑他上架子。”
她说得平淡,可外头的侍卫已经开始动了,只是要上刑了,烧炉子的烧炉子,打水的打水,拿棉花堵耳朵的堵耳朵。
“你个蠢货!你怎么可以!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忌惮你,只怕老皇帝一死,你也要跟着陪葬!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凌昭眯着眼睛,“蠢货?谁也救不了我?”
“你又算什么东西,就凭那点图纸?就凭那点玻璃?还是杂交水稻?步子迈大了也不怕扯了蛋。”
她挥挥手,看着极力挣扎的男子被绑上了架子。
“你是什么时候和淮南王勾结起来的,除了火器,她还准备了什么?把计划说出来,我或许可以下手轻一点。”
男子疯狂的辱骂和痛苦的嘶叫回荡在整个死牢之中,凌昭揉了揉耳朵,心生厌倦。
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穿越过来就觉得自己能够利用那些微末的现代技术碾压古人。
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做着颠覆皇权登上皇位的美梦,不曾想过本地的土著也不是游戏之中机械设定的反派boss,他们是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
进化是需要长久的时间的,凌昭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一下子就改变这个平行时空的任何事情。
她走上前,看着已经在刑罚之下没有了嚣张气焰的男子,红唇轻扬,“成王败寇,笨的是你。一个穿越者,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地杀了十七个人呢?难道穿越,就给了你不遵守律法的勇气?”
“知道吗?易水至死都没有供出你,甚至害怕我醉酒那天,看清了你的模样,所以强灌我喝下了那么多酒,企图装作是我醉死的假象。”
“真可怜啊,她若是知道自己小心维护的白月光,其实同时和淮南王和皇帝都有苟且,啊,或许,还有四皇姐?”
凌昭忽然掩住了口,故作惊讶,“这是可以说的吗?”
“会不会气得当场翻供,反正秋后才处斩呢,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
她的桃花眼里溢满了笑意,只有男子的瞳孔渐渐放大,宛若看到了恶鬼一般。
“你怎么,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