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战斗也进入了尾声，破庙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金吾卫们沉默地拎着雁翎刀，胸口不断起伏，调整着头上的铜盔。

一场大雨中的战斗耗费了他们大部分的体力。

凌昭拎着长刀，开始和其余人一起打扫战场，一一翻看躺在地上被雨水冲刷的贼人尸体，还能喘气儿的就捆上，留着一会再拷问。

若是还想挣扎拼命的，一刀下去，也就没了声息。

她恍然间懂了，为什么人命如同割草一般。

女子拖着几个如同死狗一般的俘虏往破庙屋檐下走去。

因为没有穿油衣，凌昭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浸透，紧贴在身上，宽肩长腿和薄背一览无余，素白的双手因为用力青筋浮现。

头顶的斗笠被砍出了一个缺口，露出一张沾染着雨水的面孔，肤色苍白，红唇妖冶，黑眸阴郁。

破庙里一片死寂。

文官缩在车马后头躲雨，而传闻中娇生惯养的秦王却在大雨中奋力杀敌。

即便大雨冲刷，地上还有被冲淡的血色。

受了伤的金吾卫被抬进破庙，凌昭带着的医官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凌昭收了刀进来，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痕迹。

“殿下，要不，您换套衣服吧？”

“没事，到驿站再换，伤药给我，我会包扎。”凌昭接过干布擦了擦手，蹲下身开始帮忙。

一旁站着的林观棋率先反应了过来，走上前帮凌昭拿了工具。

凌昭挽起袖子，蹲下来帮忙包扎，忽然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金吾卫，“以后金吾卫的训练加上基础伤口处理吧。”

“殿下……”金吾卫哀嚎一声，“这时候您怎么还能想到操练上去啊。”

只有金吾卫和赤羽卫知道，凌昭掌管卫队之后，校场的训练规矩严格了多少，许多金吾卫对这位秦王是又敬又怕。

凌昭趁她注意力转移，将药酒洒到她的刀伤之上，“忍着点，大雨受伤，最容易让伤口恶化。”

林观棋虽然知道这位小霸王本质不坏，并且至少忠君爱国，没有过大的野心，可越和这位相处，就越开始怀疑之前所有人对这位的纨绔印象，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一个身先士卒，任劳任怨，甚至还会替属下包扎的亲王，真的会是人人口口相传肆意妄为的蛮横皇女？

林观棋看着神情专注的秦王，又转头看了一眼依旧束手站在一旁的几个小文官。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殿下，雨停了！”

凌昭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个伤员包扎完刚刚站起身就打了个喷嚏。

林观棋忧心的看着她，“殿下没事吧？要不还是换一身衣服赶路，若是感染风寒可是大事。”

凌昭摇了摇头，“无妨，全速前进，金吾卫把披风披好，到下一个驿站，集体烤干换衣服吧，到时候让驿馆煮一大锅姜汤，给大家去去寒。”

她执意如此，自然也没有旁人劝得动。

谁知凌昭入夜之后人就滚烫了起来。

她一贯不要人守夜，自己发现自己身子一点点沉重起来，呼出的气体烧灼滚烫，便忍着巨大的昏沉感披了外袍去敲侧间人的门。

这是她能够坚持的最大距离了。

一旁住着的是白年，一开门见着明显状态不太对的主子吓了一跳。

“殿下！”

那是凌昭最后听到的声音，确认自己找到一个醒着的活人之后，她就放心的昏了过去。

白年连忙扶住倒下的主子，发现凌昭浑身滚烫，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人也吓了一跳，慌乱喊醒了跟自己一间屋子的小内侍。

“快，秦王殿下病倒了，你去找医官，医官估计不太够，再让驿丞去找个医术好的大夫！”

小内侍是白年一手带出来的，闻言嗖得一下窜出了屋子。

这一处的动静自然没有瞒得过院子里的人。

渐渐动静也就大了起来。

被吵醒的林观棋骂骂咧咧地打开门，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发现队伍之中的医官急匆匆地跑向了秦王所休憩的小院之中。

凌昭出事了？

林观棋的睡意生生给吓没了。

这要是真出事了，该如何是好啊。

凌昭的屋中，一会儿就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大夫被找过来的时候几乎无处下脚，见如此阵仗，本是寻常小镇中的大夫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劳烦军爷，这是……哪位大人物啊？”

金吾卫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只需要知道，若是你开错了方子，延误了军机，要杀你的，是当今圣上。”

大夫闻言连连摆手，“我只是个寻常坐馆大夫，如此贵人，我实在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啊……”

“你来都来了，若能治好，真金白银，自然少不了你的。”

那坐馆大夫还是觉得自己小命要紧，忽然一气质沉静的灰袍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你就是大夫？过来把脉吧，无妨，你只管把脉开药方，诊金我们给十倍。”

“这不是诊金的问题……”

“二十倍。”

“诶，好。”那大夫立刻往里头走，见床上烧得不省人事的明艳美人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高烧不退，莫不是淋雨了？”

“是……”

大夫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把了把脉，又看了一眼面色，试探了一会儿呼出的热气，“风热犯肺，去取烧酒来，先降温要紧，屋子里人太多了，得清出去些。”

许关山见状主动领着一群人出去了，总不能耽误诊治。

凌昭这一病来得凶险，京中的人知道也是第二日夜间的事情了。

从西北快马加鞭的急件，秦王暴雨遇袭，高烧不退，性命垂危。

皇帝得知之后头晕眼花，一口气险些没有喘得上来，元君更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宫人们又是一团忙乱。

元君醒后见着闻讯赶来的太女，第一句便是，“阿昭呢?阿昭性命垂危，这就是你们母女说好给她铺的路？”

皇太女当即跪地，一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赤羽卫连夜敲开了太医丞的家门，正在睡梦中的太医在听清楚圣旨内容之后吓得连忙更衣收拾药材，被迫直接上了马，赶往了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