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丞一行人到驿站的时候已是日出之后的事了。
驿丞看着那老态毕现走路都打摆子的太医丞,一时不知道这个人和床上躺着的那位,到底哪个气色更好些。
太医丞脸色黑黄,“先……先容我缓缓……这手都在抖,把脉也把不准啊……”
赤羽卫一脸同样一脸黑沉,“殿下情况如何?”
她们倒是想要快,可实在是这个太医丞带不动,若是死在路上也不好交代,半路还换了一回马车,这才迟了。
“就昨夜里子时之后,有一波赤羽卫,当中有个白衣小郎君来了,照顾了秦王一晚上,如今秦王烧已经退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去看那个太医丞。
太医丞闻言脸色更是一黑。
许轶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圈上了他,接着顺从地回抱了回去。
等再一睁眼,外头日光大亮,想是已经到了白日里。
他浑身都疲乏地厉害,大约长途奔波过度消耗了他的体力。
许轶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到了凌昭的床上,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半的被子,凌昭一只手圈着他的后背,而自己的手正搭在对方的腰间。
默契得像是已经在一起睡了许多次一般。
“醒了?要不要去洗漱一下再去睡一会儿?”凌昭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我衣服都没换,跑了一天一夜的路,你该把我踹下床的。”许轶抱怨了一句,赶忙从床上起了身,“烧才退,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
凌昭笑了笑,“白年,让严真烧一锅热水,本王和许小郎君,都要沐浴更衣。”
“殿下刚刚退烧,不若还是……”
“出了那么多汗,人都要捂臭了。”凌昭还没有什么力气,软绵绵地支着身体,头还疼得厉害,嗓子也又哑又痛。
许轶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被子盖上,急成这样?”
灶上早有热水,许轶拎着带的唯一一件便服进了屏风之后,人泡进去才反反应过来大腿内侧和双手都磨破了皮,此刻就算结了痂,一经水也有些疼痛。
他苦笑一声,忽然屏风外头传来了凌昭的声音,“我拿了药膏,听她们说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你不常骑马,只怕磨破皮起水泡都是有的,记得洗完之后上药。”
许轶待在了木桶之中,僵硬地看着披着厚重外袍的人懒洋洋地走了进来,头发松散,姿态自然,手头捏着一盒药膏,径直将东西放到了桌上。
等转身的时候,目光才掠过了浴桶中的男人。
许轶只有肩膀还露在外头,他肩天生很宽,锁骨凸出,汪着一点水。
“在大周,你这算登徒浪子,采花贼。”他无奈地看着走得慢吞吞,眼神黏在水面上的凌昭。
“就是在现代,那我也是。”凌昭拢了拢长发,抱着胳膊靠到屏风一旁。
她生得妍丽,就算带着病容,乌发松散蓬乱,只要笑吟吟地瞧着人,就好像带着蜜的钩子。
愿者上钩,许轶就是那条泡在水里的鱼。
他无奈地动了动,“你站那么远,能看到?”
凌昭挑了挑眉,“你管我,一会儿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她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
许轶不动声色地摊开了手,“你看,我的手也不方便,你能帮我洗澡吗?”
他一向会用最冷淡清俊的脸吐出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语句。
凌昭默然,自己要和许轶比道行,大约还差得远。
她转了身,人已经到了屏风之后,“我找人帮你。”
许轶还没来得及喊不要,那人就已经没影了。
男子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这家伙,每次都这样。
凌昭真喊了癸九进来。
“你不是暗卫吗……”许轶沉默地看着动作娴熟的癸九。
“小的出身内侍监,后来因为年纪太小老受欺负,才被姚大人选到了赤羽卫,所以伺候人的活儿,奴都清楚。”
癸九是个瘦小子,比许轶要矮出许多,只看面容看不出年纪。
“赤羽卫也有男子?”
“有的,癸丑队为暗卫,男女都有,毕竟后宫之中,总需要我们男子,才更方便,我们四个,都是秦王殿下亲自指了专门来保护小郎君的。”
许轶也就不再问了,默许了癸九的帮忙。
太医丞恢复好了前来请安探脉的时候,凌昭已经能够慢慢吃进去一大碗小米粥了。
她懒洋洋靠在枕上,气色已经恢复了大半,“这不是李太医吗?你还好?”
李太医拎着药箱,跪倒在地,“给殿下请安,微臣无能,实在是一把老骨头,身体经不得长途奔波,微臣来迟,微臣该死。”
凌昭笑着招呼她起来,“无妨,生死有命,富贵由人,是不是?”
李太医闻言不敢抬头起身,只敢唯唯。
“不是来给我请脉的么,来吧。”凌昭伸出了手。
太医抬起头,背后已经沁出了一层的冷汗,秦王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表面笑吟吟的,可下一瞬间说出的话随时都可能让你丢掉性命。
她颤巍巍伸出了手,把住了秦王的脉,松了一口气。
“殿下高烧了足有两日,如今看来热度已退,可体内尚有病灶,还需要好好调理休养一番,皇上让微臣带了许多药材,如今恰能用得上,轻容微臣下去开方。”
凌昭点了点头,抬手按着依旧一阵一阵胀痛的头。
“头疼?”许轶坐到了床畔,抬手按住了她的太阳穴,“我去金秋寺的时候住持教了我按摩的手法,我来。”
“我这就是发完烧才头疼的,哪里是按摩能好的。”她嘴上这样说着,却默许了许轶的动作。
“总能好一点,不要逞强。”许轶声音温柔,态度却很强硬,将人压回了被子中,“没听到太医说你还没好,还需要好好休养吗?”
凌昭敷衍地应了一声,在他不轻不重的按摩下慢慢阖上了眼睛。
“最多三日。”
“什么?”
“最多再停三日。”
许轶手上的动作一顿,斥责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听得凌昭散漫慵懒的声调再度响起。
“阿轶,来都来了,要跟我一起去西北吗?”
许轶弯起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