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此刻混沌一片,前半生所有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自己面前闪过,灵魂被烈火灼烧,一点点消融。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周遭一片混沌,不是黑暗,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她却不觉得有多惶恐,只是迷惘,却并没有想要逃离。
就这样也很好,她真的很累了,这样停下休息也好。
隐约有人似乎有人问她,“想要回去吗?”
“回去?回到哪里?”
“大周。”
凌昭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那个地方,那不是个多么好的地方,即便她高高在上,女性理所应当的拥有着更高的地位,掌握一切权力,她却依旧没有多么的喜欢。
她活得太累了。
“那你要回到现代吗?那个就算你拼命努力也需要经历许多不公的地方?”
凌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公,不,哪里都有不公。”
一直在挣命,或许活得也够久了。
该停下了。
她想要永久陷入混沌之中,时间静止,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逼迫、催促。
这是久违的宁静,宁静到她不想要再承担起身上的那些责任。
世界少了她一个也不会停止转动,不管是实验室,还是西北边境。
“昭昭?昭昭!”熟悉的嗓音隐隐约约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进来。
混沌之中的凌昭缓慢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许轶。
就算世界不会因为少了她停止转动,但终归有人会永远记住她。
许轶。
他怎么会来?
凌昭慢慢想起来了自己的现况,她好像生病了,肺部烧灼炙痛,全身都好烫,好烫。
鼻尖有独属于许轶的松竹香,还有他锲而不舍的呼唤。
“昭昭,我来了。”
凌昭忽然清醒过来,不能留在这里,至少,不能留许轶一个人在那里。
她答应过他的。
要平安地回去。
她循声向前走去,忽然觉得身后有无数粘滞的力量想要限制她的行动。
“您明知道不管哪里都有那么多的桎梏和不公,为什么还愿意回去呢?求不得的已经求得,放不下的也已经放下,该离开了。”
“不,本王可不是为爱收刀的性格。”凌昭毅然挣开了身后的粘滞的桎梏,“不公,那就求天下公平。”
她的任务可还没有完成。
她的责任绝不准许移交他人,无论是西北,是项目,还是许轶。
她甘愿为爱披荆斩棘,为自由提刀独行。
这是属于凌昭的人生,她完整的一生。
“许小郎君,先喝一碗小米粥吧,想必您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白年端来一碗放在小炉上一直熬着根本没有离火的粥。
许轶的模样堪称狼狈,嘴角干裂翘起死皮,眼前积累的青黑,眼神却亮得惊人,要不是有一股子精气神支撑着,只怕人早就倒下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来照顾人的,不能自己先倒下,随手搅了搅,散了些热度就一气儿灌了下去。
暖粥下肚,人才慢慢有了力气。
他撂下碗,取了纱布继续替凌昭降温。
白年又出去打算厨房做些好消化的面食小菜,到了前头发现四个瘫在地上只会喘气的赤羽卫。
“你们这是怎么了?”
癸三摆摆手,“我承认我之前不该说贵族家小郎君都是绣花枕头,这许小郎君太莽了,人和马都吃不消了只有他还一个劲要往前跑不让我们歇。”
八百里加急常有跑死马累死人的。
许轶一个贵族家的小郎君,身体素质倒是比他们这些从小锻炼的暗卫还要可怕。
白年默然了一会儿,“那哪是因为身体好,那是全靠心神支撑着呢。”
一群看不透问题根源的武夫。
许轶来的时候是半夜,甚至比那些带着太医的赤羽卫到的还要早。
“你们殿下烧了多久了?遇袭时候受伤了吗?”
小内侍忙低头回话,“已是第三天了,大夫说是旧伤牵动,积劳成疾,加上淋雨时候又打斗了一番,冷热一激,这才病倒了”
凌昭身上的确是有旧伤的。
许轶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这人这么拼命是为的什么。
“小郎君既然来了,不妨试试喂一喂药给殿下吧。”小内侍看了一眼炉子上的药,“殿下牙关咬得很紧,每次真喂进去的不过几勺,大夫说,若是再烧下去,就危险了。”
许轶当即站了起来,“我来喂,你去再打一盆凉水来,还有前面只怕太医丞也快到了,你去看看。”
他支开了小内侍,自己端了煎好的药坐到了床畔。
“就知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喝药,偏偏还骗我。”
许轶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里的无力与难过,“没关系,我喂你,你总要喝下去。”
他垂下眼,含了一口药材口中,俯下身熟门熟路吻上凌昭灼热干燥的唇,舌头灵活地撬开了她咬紧的牙关,将药送了进去。
哪里是凌昭牙关咬得紧,不过是没人敢这么干罢了。
她脸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就算是如此昏迷情形之下眉头依然微微蹙着,虽然年纪尚轻,已经有了深重的思虑。
不知道是因为许轶动作强硬,还是凌昭冥冥之中知道是他,故而极力配合,这一回喂药喂得极其顺利。
等白年回来的时候,药碗中已经空空如也。
许轶依旧坐在床畔,正专注地给凌昭的后颈擦汗。
单看他气定神闲毫无倦怠的样子,谁也想不到这个小郎君刚刚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
喂下药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凌昭的就真的退烧了。
连熬了两个晚上的小内侍念了一句佛,“小郎君一来,殿下就退烧了。”
男子松了一口气,拿开了凌昭头上渐渐温热的毛巾。
心神一松懈下来,一股止不住的疲倦袭来。
许轶昏昏沉沉,不自觉的趴在了凌昭身旁睡着了。
小内侍为难地看了一眼白年,似乎是在问要不要将小郎君喊醒。
白年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将东西摆好,走出了内室。
这时候就不用打扰主子了。
凌昭迷迷糊糊醒来就发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被子上,那双手骨节比寻常人长出许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
她慢慢转过头去,发现白衣青年姿势别扭地趴在了床畔,埋着头睡得正沉。
凌昭慢慢笑起来,原来混沌之中真的是他在喊她。
许轶敢万水千山夜行千里来寻凌昭,那凌昭自然也会义无反顾挣脱一切桎梏重新回到现实。
倘若爱情是一百步的距离,本就该一人各走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