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和凌宸两个人光明正大并肩而行走在下朝后的路上，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僵硬沉重。
请立一事是两人一早就商量好的，可是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没有答应。
“小七，你说，母皇是怎么个意思？”
凌昭摸了摸鬓发，“让凌熠那小崽子，这些天多去天凰殿转转吧，估计老人家好久没见，也想孙女了。”
“什么小崽子，那孩子就小你两岁，你这意思，你也是小崽子？”凌宸一面打起精神说笑，一面不安地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
凌昭瞧出了她眼中深重的思虑，正打算开个玩笑安慰安慰皇太女，陈允从后头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太女殿下，秦王殿下，皇上传召秦王殿下天凰殿书房议事。”
凌昭看了一眼凌宸，“皇姐，我先去一步。”
“嗯，去吧。”凌宸扬起笑容，拍了拍凌昭的肩膀，“好好的，别和你母皇提朝上的事，只怕今日，母皇会以为……”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陈允，“以为你是想故意偷懒，提拔个差不多年纪的出来顶事儿来了。”
凌昭闻言笑起来，皇太女所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怕皇帝以为她们姐妹两个联手起来，将皇位视为了囊中之物。
她转身，跟着陈允往天凰殿走，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只盼望，皇帝还是清明的。
她刚刚一踏入书房，一抬眼就看见那歪在软榻上换了深重紫色长袍的女子。
美人老去，越发显出沉淀的美人骨的韵味。
凌家女人的皮相大多华丽，骨相却是华美皮囊之下峥嵘的傲骨，宛若高高在上的嶙峋山峰，在华美的皮囊褪下之后，即便是秋日的肃杀萧条，也显得格外有金秋韵味。
凌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脸上肌肉用力，扬起笑容，跨进了书房之中。
“母皇，你找我？”
“嗯，找你随口问问，能让你大婚时候特地跑到外面办差的，究竟是什么事儿？”
皇帝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行完礼爬起来的幼女。
“这个，我是想等我查清楚了，再仔细汇报给母皇来着，母皇若是问了，我若说错了，平白冤枉了好人可不好。”
凌昭垂着头，故意偷偷用眼睛去看皇帝，刚好对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
“讲吧，咱们母女两个，就当你给我说闲话。”
她指了指软榻旁边那个座位，“你坐。”
凌昭要谢恩，皇帝见状笑了，“看来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人是个大人物吧，让你这么诚惶诚恐，平日里从不会因为赐座就谢恩的人，都要谢恩了？”
“是不是大人物我不知道，”凌昭讨好一笑，“但一定是重要的人物。”
她小心翼翼挪到了榻上，“母皇，这几日死的，都是赤羽卫送茶人。”
皇帝慵懒的凤眼之中闪过一抹暗光，“送茶人，暴露身份了？”
“是。”凌昭委委屈屈的看着面前的皇帝，“只是，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我查出了送茶人还没来得及送出来的一个药方。”
“什么药方？”皇帝挑了挑秀长的眉毛。
“能致使人身体虚弱，表现为，胸闷气短，虚弱苍白，脉象展现出天生肺腑发育不良的……养身汤。”
凌昭一口气儿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到了皇帝倏然紧绷的身体肌肉。
她再度垂下眼帘，端起陈允刚刚送上来的茶，“是从崔家府医那里得来的。”
皇帝扣着玉扳指的手慢慢用力，“你怀疑是老四，不，你肯定盯死了老四，就等着最后一点关键证据了是吗？”
她不等凌昭回话，又继续缓缓开口，“我虽然不知道老四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可既然天女知道的，病人，就永远一辈子病人。”
一双已经流失了胶原蛋白所以显得有些瘦削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凌昭的脸蛋。
“好孩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凌昭乖顺点头。
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皇帝说老四是个治不好的病人，那她就算装病，也要好好装下去。
“那母皇，觉得老四，是真的病人吗？”
凌昭倏然抬头，一双锐利漆黑的桃花眼锋芒毕露。
皇帝笑了笑，“大周上下谁不知道，宁王胎里不足，皇帝说了，宁王是病人。”
凌昭垂首，“儿臣知道了，会安排好的。”
“你这，和你大姐没通气儿吧？”皇帝忽然开口问道。
凌昭点了点头，“我看大姐姐，还是相信，老四是能慢慢养好的，毕竟是亲姐妹，总是希望对方，长命百岁，不要百病缠身。”
皇帝盯着对面这个越来越雕琢成型的幺女，脸上笑意更深。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看话本儿，还喜欢看江湖话本儿，阿昭，我给你讲个故事。”
凌昭端起茶，“得让陈允上个点心才行，怪不得您说我像您，我也喜欢看话本儿。”
她这么说着，只是浅浅抿了一口茶水，觉得今日的茶，滋味格外苦涩。
“那话本上，讲了一个江湖门派，据说，每一个江湖门派，都有面子和里子。”
“所谓面子，指的就是门派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掌门，而里子，却是那江湖门派藏在暗地里不被人所知晓的高手，暗地里替门派清扫障碍。”
皇帝说到这里笑了笑，“你说，面子的功夫不如里子，可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享有威望=。”
“里子却永远见不得光，专门替门派解决明面上解决不了的事情，空有高强的武艺却在江湖上了无姓名，甚至不能传功。”
“阿昭，你觉得里子，苦吗？”
凌昭慢慢握紧了茶盏，“暗事好做，明事难成，里子苦，面子也苦。”
皇帝屈膝撑着头，姿态闲散，“你瞧瞧，我就说了，你最像我。”
“暗事好做，明事难成，阿昭，守好你的暗子，既然有人想拔除，那就培养更多的暗子，深入民间，扎根进去。”
凌昭缓缓将茶盏放下，“是，儿臣，定然尽职尽责，把里子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