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是京城这座繁华绚丽的漩涡之中的唯一安静的“台风眼”。
凌昭带赤羽卫围住宁王府,没有要人跟着,自己走进了一处院落中。
刚一进门,她就看见宁王夫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地斟了一杯茶。
他穿着亲王正君的礼服,在一片素雅中,庄重又华贵。
“姐夫,没想到您也是个烈性子。”
凌昭站在门槛处,没有走进去。
“你来了?我是不会让你抓我走的。”宁王夫面色平静,他生得如同宁王一般,有种生怕惊扰旁人的寡淡的美。
凌昭淡淡伸手,做出了请的姿态,“放心,本王不是来带您走的,圣上口谕,即刻诛杀,不得有误。”
宁王瞳孔微微放大,“她真这么说?皇家果真凉薄至此。”
他仰起头,大笑三声,举杯遥遥向着凌昭致意,“只可惜,你太谨慎,我还没有找到机会杀你和你最珍爱的那位正君,那我就诅咒你,此生,永远登不上那个皇位,永远只能做一把染血的刀!”
“皇位?我要那不值钱的玩意干什么?”凌昭嗤笑道,“姐夫,好生去吧,我去送送我的好姐姐。”
她终于跨进了门槛之中,向着里屋慢慢走去。
宁王夫忽然暴起,劈手砍向凌昭的后颈。
凌昭早有准备,向前躲过的瞬间一手钳住了宁王夫伸出来的手腕,顺势一扭,左手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一刀贯穿了他的心脏。
“姐夫,我说了,即刻诛杀,您若自己走,还能体面点,这是何苦呢。”
凌昭白皙的脸上因为用力显得有些狰狞,她拔出长刀来,颈间的黑色狐狸毛微微颤抖。
“凌昭!你手上沾染这么多血腥,到了地下,也不得轮回!”
凌昭闻言微微挑眉,露出一抹邪笑,“好事啊,佛祖许了我两世,这两世只要过完了,我还要轮回做什么?做人多苦啊,是吧,姐夫,您好走。”
男子重重倒下,胸口的深重的紫色礼服染上了大片的血迹,他怒目圆瞪,眼睁睁看着凌昭转身,走向了内室。
宁王早就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却依旧无力地躺在床上,此刻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费力地撑着坐起来,看向了脚步声的来处。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来人一手提着染血的长刀,一手捏着一串黑亮的佛珠,面庞白皙,唇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眼底却是漠然。
“你来了。”凌安看着眼前的妹妹,“即刻诛杀?老婆子也真狠心,杀了我一次还不够。”
凌昭了然,“你知道了。”
“是,我成了废人之后,整日无所事事,终于琢磨明白了,原来和我抢皇位的根本不是你和老大,都是那老婆子,老婆子想老大有危机感好兢兢业业做事,可真等我们生出了那点心思,却又不乐意了。”
她说出这些话似乎已经费了极大的力气,连咳嗽都有气无力。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她,只要有人惦记她的皇位,就敢下手,小七,那是咱们的亲娘啊!我都已经退让至此了!她还要杀我!!!”
凌安的眼角滚下一行泪水,但苍白的脸上却露着一抹奇异的微笑,“小七,我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且等着吧。”
凌昭伸出一根手指头,竖在了唇边,“嘘,你知道我和你之间,不一样的是什么吗?”
她笑得张狂又肆意,“我要的,从来不是那个位置,所以我和你,根本是不一样的。”
“皇姐,我送您一程?”
凌安听到凌昭这话,眼中满是不屑,“天下谁人不想做第一,凌昭,你少装了。”
凌昭走到她跟前,眼神怜悯,“不,你错了,我从很早的时候,就懂了一个道理,第一毫无退路,但第二永远可以进退,还不用背负那么多期望的目光,可惜,你不明白。”
“好生去吧,至少你都废了,还有人供你驱使,是不是。”
凌安闻言苦笑,“若我说,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情,你信吗?”
“我信。”凌昭淡然道,“你的这一生,潦倒至此,依旧还有拥有一个真的爱你,并且甘愿为你报仇,为你赴死的人,也算一桩幸事。”
她说完,一刀落下。
鲜血奔涌出来,很快将素锦的被面染得鲜红潮湿。
凌昭转身,走得决绝,手中的佛珠却在不停地转动。
这一日,皇城中几处大院,青石地板皆被血浸染。
赤羽卫,本就是皇权者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染血三千,皆奉天命。
凌昭回天凰殿复命的时候,还带着一身的血气。
陈云本想笑脸相迎,一抬头,对上那高大的身影,竟生生打了个哆嗦。
“母皇如今如何了?”
陈允摇了摇头,“太医开了药,但毒性已入五脏六腑,只能尽力延续而已。”
“我大姐呢?”
“在里头批阅奏折,皇上现在情绪不稳定,殿下您,小心些。”
陈允是皇帝的心腹,更知道如今皇帝对秦王的信任。
凌昭就如同皇帝在濒死之际抓住的救命稻草或是最后一根浮木,此刻唯有她的出现,能让皇帝平静下来。
“母皇,儿臣已经将逆贼全部诛杀,只有崔贵君,后宫之人,儿臣不便,您看?”
“陈允!去!毒酒!要最烈性的毒!”
皇帝怒吼出来,陈允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阿昭,阿昭……”
“母皇,儿臣在。”凌昭上前了一步,伸手握住了皇帝伸出的手。
“你,今夜,待在这里。”
凌昭闻言一怔,随即道,“儿臣知道了,儿臣就在这里,守着您。”
“这些时日啊,我总梦到你父君,说要来接我了,若是他来接我,也好。”
皇帝絮絮叨叨说着,终于平静下来,在药效的作用下,慢慢陷入了昏睡。
凌昭在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慢慢松懈之后,方才起身去了书房。
凌宸手中还拿着一本折子,听到通传之后抬起头,对上凌昭那张没有笑意的平静的面容。
姐妹两个四目相对,几乎是一瞬间,她们便知道了如今的境况。
大雪封冻,一年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