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黑色商务车像一条灵活的鱼在高速上飞驰,南臻的脸在暗夜中影影绰绰。从汉堡王出来后他就一语不发,车上的人都不敢吭声,只有雨刮器在机械地来回作响,小助理实在受不了低气压,回头冲严谨使眼色:他怎么了?
严谨也纳闷,不知道啊。
南臻回来时淋了一身雨,严谨差点炸了:“祖宗,你明天要去配音,可千万不能感冒。”
严谨赶紧找毛巾给南臻擦头发,“你们聊了什么?”他试探着问。
南臻脸色铁青地窝进自己的座位,雨水顺着头发滴到衬衣肩上,冰凉凉的,他闷声答:“不是工作。”
不是工作?严谨更纳闷了,难道你和易束还有私交?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南臻闭着眼,脑中思绪翻飞不停。一切太突然了,他坐在易束面前足足呆愣了两分钟,脑子逐渐回血,他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申申一直在找你!“
“她很想你,没有一天忘记你,为了找你她还写了个剧本,对了她现在做了编剧,她说是你给她的天赋,为了找你她真的想尽一切办法,她……”
南臻口不择言,越说越激动,然而易束一脸波澜不惊,不言不语的让南臻越发琢磨不透,南臻逐渐冷静下来,他皱着眉问:“你当年为什么突然失踪?”
快餐店里直白的灯光明晃晃打照在易束脸上,也许是做电影太费心力的缘故,他头发已经斑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头顶有一戳头发翘起来,仿佛出门忘了梳头。
他垂下眼,平静地说:“我做了选择。”
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他伸手推了推,还是那样和善温吞的模样。
“你的选择是抛弃她?”
面对南臻的诘问,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你认为所有河流最后都会汇入同一片海吗?”易束忽然问。
南臻愣了一下,易束盯着眼前食物的残渣,手轻轻搓着衬衣的衣角,他根本不关心南臻的答案,自顾自地说,“我过去相信命运是一条长河,我们顺流而下,汇聚成海。”
“然而不是这样,痛苦带来湍急,喜悦生出平静,途中有诸多分叉,各自流向各自的海域,是选择让命运变得不同。”
他抬头,黯淡无光的眼睛望向南臻:“届时你会如何选?”
……
车驶进隧道,黑暗中,南臻在黑默默握紧拳。
“哥,”他突然出声,把严谨吓了一跳。
“明天什么安排?”南臻问。
“明天拍杂志,摄影师想拍日出,四点就得起,然后去补录《彼岸花》的配音,你回去洗个澡赶紧休息,”严谨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还能睡三个小时。”
周申申在网上买了一张唱片,同城卖家,从下单起她就不断刷新物流,眼巴巴望着包裹离自己越来越近,快递小哥打电话来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飞奔下楼。
抱着快递回家,申申没找到剪刀,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拆起快递来力大无穷,她撕开快递袋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黑胶唱片。
封面是一张黑白色的现场抓拍,男人侧身站在音乐厅的后台,身边是正在休息的乐队,他留着标志性的飞机头,带着墨镜,左手夹了半截烟头,右手随意地踹在兜里望着远处低吟浅唱。
右下角用很大的字号写着他的名字:elvispresley,他在中国有一个跟广为人知的绰号——猫王。
人生的前二十六年,周申申对猫王的认知仅限于:他是美国摇滚乐之王,他舞步很独特。
但一切都从那天夜里变得不同了,当南臻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歌曲,漫不经心地说着:“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时,周申申暗暗决定,从现在起猫王对我意义重大!
黑胶唱片早已被淘汰,市场上少见而且价格非常高,可申申觉得,猫王的歌就应该从唱片机里传出来才有味道,她在淘宝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这张收录了《can'thelpfallinginlove》的旧唱片。
她雀跃地打开heartbeat给南臻发信息。
“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呀?”
“有礼物送你。”
“等你哦~<( ̄︶ ̄)/”
抱着手机等了会儿,南臻估计在忙,没有回复。
自从和南臻正式确定关系后,申申发现自己在心态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比方说,她不再纠结“他不联系我,我要不要主动联系他?”这种问题,她想他的时候,就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不会害羞,也不在意他是不是会收到立刻回复。
申申写剧本知道,暧昧是一段恋爱中最精彩的阶段,男女主角展开心理攻防战,你来我往心猿意马,观众爱看这个。但实际上,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状态是轻松,没有顾虑、猜忌,没有忐忑不安的揣测和乱七八糟的情绪,我们彼此坦荡,我将我的爱放在手心大大方方递给你,不担心它会被辜负。
洗个了澡出来,南臻还没有回复。申申今天早早结束工作,吹完头发她坐在床上打switch。申申的switch里只有《塞尔达》一个游戏,南臻最初还嫌弃,最终逃不过真香定律。他们俩打游戏的风格很不同,申申喜欢采苹果捡蘑菇炸鱼射鸟,生生就把游戏玩成《林克的农场物语》。南臻就不一样了,他喜欢撸起袖子到处找人马和神兽干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申申玩了一会儿,被人马揍得鼻青脸肿,恨恨地想我记住你了,下回让我男人找你报仇。她打了个哈欠,扔下游戏机睡着了。
月亮探进窗户,点亮了房间里缝隙,申申半夜醒来,床上多了个人。
南臻侧着身,胳膊支着头正看着她,大概是月光的缘故,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申申闭上眼,睁开,再闭上眼,再睁开。
南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傻了?”
“我以为我还在做梦。”
“我说你怎么睡觉都在傻笑,原来是梦见我了。”南臻声音低哑。
申申伸手把床头灯打开,南臻风尘仆仆,衬衣被雨水打湿一片,头发也润润的,不难看出眼中的疲惫。
申申有点愧疚了,他肯定刚收工就赶过来,又不是一定要今天,我是不是不懂事。
南臻冲她伸手:“我礼物呢?”
对了,礼物!申申麻利地翻身下床,她的睡衣是一件l码的大t恤,刚好遮到大腿根,两条长腿白玉无瑕,衣摆下春光旖旎。
申申从书架上取出唱片,回头兴奋地问:“你猜是什么?”
南臻慌忙将视线移开。
申申爬上床,献宝一样地把唱片递给他:“里面有那首歌。”
申申没说哪首歌,她觉得南臻能明白。南臻接过唱片扬起嘴角:“知道了,定情信物。”
申申坐在床上,南臻支着着胳膊斜眼似笑非笑地看她,痞帅痞帅的,申申心想怎么办啊,有点想给他打嫖资。
南臻忽然长手一伸,将她拉到怀里。
“睡觉。”
南臻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气,冰凉凉的,稍一用力就把申申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申申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放弃了。
“那你好歹把衣服脱了吧?”申申忍不住说。
她今天刚换了床单,洗得干干净净。
“你想得美,”南臻闭着眼,“脱了要出事的。”
……
什么虎狼之词!简直想捡起地上的拖鞋抽他。
“被占便宜的分明是我好吧。”申申翻了个白眼。
南臻低声笑,申申贴着他的胸口,听到胸腔嗡嗡共鸣,心都化了。
南臻用食指绕着申申的头发玩,不紧不慢地问:“周小姐有没有愿望?”
“周小姐希望世界和平。”
“说个实际的,我帮你实现。”
申申想了想:“找到我爸吧,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
南臻的手忽然停下,片刻后他恢复如常,用一种极其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如果是你爸自己不愿意回来呢?”
“不可能,”申申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你是没见过我爸,我爸是老婆奴加女儿奴,他是那种出差当天晚上就吼着要回家的男人。”
南臻沉默了一阵。
“怎么了?”申申问。
“没什么,睡吧,”南臻闭上眼说,“一小时后叫醒我。”
一小时?这才三点吧?
“要起那么早?”
南臻点点头。
“那你还跑过来?”
多折腾啊,不累吗,申申心疼极了。
当然累,南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将头埋进申申的颈窝,迷迷糊糊地笑:“占你便宜,当然分秒必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