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申申起晚了,她火急火燎地从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就跑。在楼下碰到住五楼的阿姨买菜回来,阿姨笑跟她打招呼:“早。”
周申申着急忙慌地:“阿姨早。”
“慢点,”阿姨笑眯眯地问她,“你男朋友回来啦?”
周申申也没听清,顺嘴应了一声。紧赶慢赶上了地铁,靠在扶手气喘吁吁,这才有空回想刚才阿姨跟她说的话。
男朋友回来了?什么男朋友?
申申皱着眉奇怪了半天。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阿姨肯定看见她前几天挂到阳台上的男士t恤了!
饿了一早上就喝了杯酸奶,人果然得吃饱脑子才会转。
总监点了下午茶,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说到正在洽谈的一本小说作者要求解约。
申申听了随口问了一句:“那已经卖了版权的要怎么才能解约啊?”
“付解约金啊。”
“付不起呢?”
总监摸摸下巴:“那就看甲方有没有违约了。”
一个女生说:“我之前在的那家黑心公司就是,剧都在拍了还没给作者版权费,气得作者直接把他们告了。”
“告赢了吗?”
“不知道,我已经辞职了。”
周申申浑身一震,过电似的,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上回发给律师的邮件,里面有《寻找周子杨》版权转让合同的扫描件。
她凝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甲方向乙方支付版权使用费的方式和标准为:一次性支付版权授权使用费,即人民币1元(大写人民币壹圆整)。本合同生效后,甲方应在30日内一次性向乙方指定账号付清。
如甲方未按合同约定向乙方支付授权许可费用,逾期超过15个工作日,乙方有权单方面解除本合同。
她把这一段拍下来发给丁辰。
心跳飞快。
“怎么了?”丁辰问。
“版权费……”
“我知道啊,你一块钱贱卖了,当初我还骂你半天。”
申申打字的手在抖:“没付我钱。”
“???”
“你确定?!”
“没有转账,我确定。”
那张卡是她专门用来收稿费的,四年来总共也没几笔收入,不久前刚好打过流水。
“我是不是有救了?”申申拼命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丁辰不冷静了:“快去找个靠谱的律师!!!我帮你打听打听!!!你自己也问问!!!”
周申申放下手机,又打开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当初她象征性的只要了一块钱,在所有人眼里这个版权都是她白送给杨老师的,没人留意过这不起眼的一块钱付没付,连申申自己都忘了!
她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抽烟,呛鼻的烟味还没有散去。申申顾不得这些,她拿出手机给陆远昶发短信。
“陆老师,请问您认识版权律师吗?”
发过去了,她坐在楼梯上等,窗外乌云压得很低,有一只飞蛾趴在窗户上,手机震了一下。
“怎么?”陆远昶回。
“我有事想咨询。”
“稍等。”
过了两分钟,陆远昶打电话过来。
“什么事?”
申申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杨老师没有把《寻找周子杨》版权费付给我,我现在想收回版权。”
电话那头陆远昶顿了顿,申申心里七上八下,楼道里安静极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明天十点我接你去见律师。”陆远昶说。
申申握紧手机:“您告诉我在哪我自己过去吧。”
“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申申愣了半天,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低头才发现自己出来只穿了一件毛衣。
第二天周申申七点就醒了,心绪难安睡不着。
她起来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化了妆磨蹭半天也才九点。申申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杯酸奶。
关上门起身离开,申申忽然觉得不对劲,倒回去重新打开。
冰箱里多了一个三明治。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了,把三明治拿出来闻闻,也没过期,想了半天可能是买酸奶的时候顺手拿的。
吃完早餐,申申提前十分钟下去,陆远昶迟到了十分钟。
“抱歉,来的路上走错了。”
申申对陆远昶的车技深有了解。
“没事,我也刚下来。”她上车,稳稳系好安全带。
很快到了律师事务所,陆远昶似乎对这里很熟,不需要前台引领,带着申申走进里面最大的一间办公室。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抬起头,惊讶:“这么准时?居然没撂路上?”
陆远昶不理他,回头对申申说:“这是骆律师,我同学。”
“您好,我叫周申申。”
“你好,”男人起身,戴着眼镜,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精瘦穿西装很精神。
“听说你是坐他的车来的,”他笑眯眯地跟申申握手,“辛苦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远昶白他一眼,继续跟申申介绍:“我们以前睡上下铺。”
“当年名震沪上的附中之星正是在下。”
陆远昶拆台:“可惜后来成了讼棍。”
骆律师回怼:“你当了戏子。”
两人你来我往默契非凡,看来是真的关系很好,果然好看的人只跟好看的人做朋友。
玩笑归玩笑,骆律师工作起来一秒正经,他拿着申申的合同皱眉看了半天,吓得申申大气不敢出。
他忽然抬头,问:“版权费一元人民币?你是自愿签署的这份合同吗?”
……
周申申悔恨不已地点头。
是的没错我脑子有坑!
“哇,”骆律师简直叹为观止,抬头对陆远昶说,“你们这种人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陆远昶对周申申说:“你知道他也签过一块钱的劳务合同吗?”
周申申惊讶,她当然不知道。
陆远昶咳嗽一声,“说正事。”
“这个好办,你可以单方解约,不需要提起诉讼,给他们发个通知函即可。”
怎么会这么简单,申申不敢相信:“那如果他们不理我呢?”
骆讼棍眼睛都亮了,摩拳擦掌:“那就告啊!我替你告死他们。”
“可马上就要开机了。”
“开机了没关系,他要是能上映,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子,”话还没说话,他又指着陆远昶说,“他的脑袋也砍。”
周申申将信将疑地看看陆远昶,陆远昶笑着点头。
“那……律师费怎么收?”周申申问。
上回私立医院一日游的经历还让她心有余悸。
骆律师看了眼申申身后的陆远昶,眼睛弯弯地笑着说:“不贵不贵,熟人打六折,办会员卡还能享受折上折。”
“从你以后的编剧费里扣。”陆远昶走到申申身边低声说。
“跟他签合同之前记得拿给我帮你看看啊,这人也就看起来老实,别被他骗了。”骆律师冲申申眨眨眼。
从律所出来,申申仍难以置信。陆远昶替她拉开车门,安慰道:“放心,骆伽这人看起来狡猾,实际比看起来更狡猾,从来不让委托人吃亏。”
申申点头。
今天风很大,把云都刮散了,天空像画布一样湛蓝。车行驶在路上,申申认出这是她家的方向,她提醒陆远昶:“陆老师,我要去公司。”
“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只请了半天,”申申说。仔细一想这话很像故意在老板面前装勤快,她赶忙解释,“是真的有事没做完,我干活儿慢。”
陆远昶忍俊不禁,调转了车头。
申申突然想起来问:“一块钱的劳务合同是怎么回事?”
陆远昶开着车,“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同吴滔导演合作那次吗?”
申申点头,当然记得。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拍到后面预算还是超了,投资方不肯加钱,只能删戏。最后我跟剧组重新签了份劳务合同,片酬改成一元,其余用作拍摄。”
“是《第十二夜》吗?”
这部电影当年叫好又叫座,不仅票房登顶,还包揽了那年几乎所有奖项,让陆远昶和吴滔的事业双双上了个台阶。
陆远昶笑着摇头:“不是的,那部电影你可能都没听过。吴滔忙活五年,瘦了四十多斤,最后还是没能上映。”
“为什么?”申申惊讶。
陆远昶云淡清风地:“很多原因。”
申申哑然,世事不是足够诚心就能达成所愿,她现在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也是因为那几年的奔波,让很多人看到了他的努力,才有了后面让他翻身的《第十二夜》。”
陆远昶回头,看着坐在副驾的女孩,认真说:“人生没有哪段路是白走的,你不要把它当做失误,把它当做机缘。”
周申申鼻子有点儿酸,她用力点头。
“我相信杨老师最初也不是骗你,她只是无法控制局面。”
“我明白。”
事到如今,周申申仍然在心底感激杨老师最初领她入门。
“好孩子。”陆远昶笑着说。
虽然很感动,但申申还是忍不住小心提醒他:“陆老师,您别看我,看路。”
陆远昶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喃喃道:“糟了,好像应该在刚才那个路口右转。”他又回头冲申申笑笑,“放心,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公司。”
申申默默抓紧了拉手。
转了个弯,陆远昶突然问她:“你知道公司里的流言吗?”
周申申琢磨着好像又开错了,随口问:“什么流言?”
“说我对《寻找周子杨》的编剧有点意思,传得有声有色的。”
周申申心里咯噔一下,用余光偷瞄陆元昶,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仿佛只是随意闲聊。
“陆老师你这么关注八卦?”
“以前不怎么关注。”
是了,陆老师向来洁身自好,传出这样的绯闻,他肯定不高兴。
“对不起,”申申咬着嘴唇说,“我会找时间去跟大家澄清。”
“如果我说无妨呢?”他的口气云淡风轻。
啊?
他继续说:“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有一部分是真的。”
车在红灯前停下,车内寂静无声,周申申是吓的,而陆元昶在观察她的反应。绿灯亮了,她还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陆远昶慢条斯理地说,“一般这种情况,你应该问我‘哪部分是真的’。”
“如果我说我不想问,你会把我扔下车吗?”申申梗着脖子小心问。
陆远昶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后面的车急躁地按了声喇叭。
“是有一点私心,”他坦诚,“我可不会为了不在意的人来求骆伽办事,这家伙烦死了难缠得很。”
是的,陆老师与人为善,但也不会为了不在意的人劳心劳力。周申申是八字还没一撇就能在心里写完鳖字的人,她早就察觉到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敢细想,觉得危险。没想到陆远昶竟然光明磊落地挑明,她反倒放心了。
“我觉得……我值得陆老师你这样做。”她镇静地说,“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我认为陆远昶更珍惜的是我的才华。”
在观察周申申的过程里,陆远昶假设了很多种她的回答,没有一条是这样的,他愣了片刻,突然挑着眉笑了:“口气很大啊这位编剧。”
“是,”他语气揶揄,眼中尽显赞赏,坦坦荡荡地说,“我欣赏你的才华,我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快到公司时,陆远昶突然问:“那个人有消息吗?”
“你说南臻?”
“他不是南臻,他是冒牌货。”
你这么说他我可不高兴了。
“你当初不也没察觉出来吗。”申申小声说。
陆远昶瞥她一眼:“你还挺护短。”
申申一下脸红了,她将胳膊搭在车窗上,支着头看着窗外。
“可能在忙,他在他的世界很有名气的,有好多人喜欢他。”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陆远昶听出来了,故意逗她:“可他不是喜欢你吗?”
周申申发现自己心里涩涩的,她用一种自虐的口吻无所谓地说:“曾经吧,都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