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门派仙尊莅临指导,余闲等几个掌门一走,立马召集门派众人开了个会,会议内容很简单,“抓住一切机会偷师”。
于是苌楚突然发现,整个仙域派都弥漫着诡异的好学气氛。
而且不是卷云门的正常的好学。
这么说吧,卷云门的好学属于,一群三好学生下课围着老师问问题,可能有的问题是上课讲过的,他们没记住,但是也都还是课本上的问题,讲起来也还算正常。
但是仙域派……
仙域派整个门派都不能用常理推断,人家隔壁班围着老师问二元二次方程组的解法,这边看了半天,一拍脑门,说那个x的平方,是不是说x还剩下两次机会,归零了x同学就会没命。
这都哪跟哪啊。
然后诡异的是,这群人就这么用闹着玩似的解题思路,居然还都能聊在一起,连互相辩论都在一个思维上。有时候苌楚都怀疑,仙域派是不是有一套暗语,让他们相互之间可以畅聊无阻……
在这么好学的氛围里,苌楚和玉佩两个仙尊都不禁感慨,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学了,外面那么多坑,种红薯不好吗。
高强度支教下,苌楚有一阵子没处理各路祈祷。
白敛拿着把小刷子给师祖上盐的时候,状似随意对余闲说:“师父,差不多行了,老这样容易显得咱们门派弟子笨笨的。”
余闲哼了一声:“这还不够,钟林那边有人要求娶,可得徒手抓三百条莹冰鱼,在刀山火海走个来回,去血海取了血珠子,对着它发誓这辈子不能变心,否则受到心魔缠身,这辈子不能再有寸进,还要签订生死契约,这才可以进入第二阶段考察期。”
白敛手停了:“居然还有这等事,我竟然不知道。”
她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钟林那都是佛修,一片锃光瓦亮的光头,本来就不让成亲吧。况且他们促狭龟毛都是出了名的,兴许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这几百年都没听说有人心悦他们的弟子……”
余闲侧过头,感觉自己真是个忍辱负重默默担负起无数过往的成年人,特别不容易。
白敛诚实道:“指导门派弟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但是那些问题太傻……咳,太偏了,就浪费时间还没空教地瓜练字。师父,咱们门派好不容易有个有文化的仙尊,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师父!地瓜三天没练字了!”
她手里咸鱼弹了一下。
余闲:“你师祖文化水平挺高的。”
白敛给师祖翻了个面,说:“师祖的意思,是要来给地瓜教书?师祖你要不是这个意思,就弹一下,是这个意思,就弹师父脑瓜崩。”
余闲:“……”过分了啊!
咸鱼配合地弹了一下余闲的脑瓜崩,接过管理地瓜这个艰巨的任务。白敛给它做完盐浴spa,瞅着余闲的表情,乖觉地扔下刷子,跑出门,拉着苌楚离开人堆。
门被带上,余闲看着咸鱼干,表情松弛下来:“师父,你也惯着她。”
咸鱼干没动静。
余闲叹了口气:“再惯着她,这两个人真走到一起,倘若她得知那些事,难免不会伤心。”
听说最近凡间的话本子流行什么“女修被修无情道的丈夫欺骗,一番痛苦之后自己也修了无情道”的故事,余闲想一想都觉得害怕。
苍天啊,无情道可太可怕了。
听说修无情道的修士,彻底没了七情六欲,那和咸鱼还有什么区……不对,那和咸鱼区别可大了。
总之就是想想都会觉得痛苦。
还有什么“两个人曾经有过一番不好的过往,后来男的又对女方动心,展开追求”这种故事,听说叫什么“追妻火什么葬场”的来着,听听听听,多可怕的名字,火-葬场那是活人去的地方吗?
余闲熬了好几个通宵看了不少这类故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合上话本子扔在旁边。他身边已经垒了厚厚一摞书,看痕迹,都被翻阅了一遍。
他怅然地想:好看固然是好看的,可倘若这里的主角是他小徒弟,他是不忍心的。
虽然他总疑心,他现在在小徒弟的眼里,并不是什么阻止他们一路狂奔到火-葬场“火化”的医者,而是蛮不讲理的家长。
这就是知道太多的麻烦,当师父真是不容易啊……
白敛那边也正在说这事。
季琼和齐一二久违地出现在了仙域派,两个人也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齐一二叹了口气:“你说你师父不对劲,我师父更不对劲。这两天每天拿个一尺多长的小铁棍,到处敲来敲去,门口的牌匾也要敲,池塘里的老龟也要敲,今天早上吃饭吃到颗石头,她郑重地敲了半天。我听说人间有个病,叫老年痴呆症,说是凡人到了□□十,不少都会有。我师父也过了这个年纪了,可别也得了这病。”
他不知道原由,白敛倒猜到一些,她望着头顶迎风飘荡的咸鱼,还有咸鱼底下练字的地瓜,安慰道:“不会的,咱们平时不用脑子的,脑子消耗少,老了也能勉强着用,他们无极楼平日里用脑子多,才要担心……”
说到这她想起来:“对了,我师兄最近我在给我师父研究补脑子的药丸,这个丸子药性不稳,还不能放进储物戒指,季琼记得叫几个力气大的帮忙抬回去。”
季琼一脸疑惑:“?”什么?他一个人不就装个小瓶子装回去了,难不成仙域派如此热情,要给好几百万丸吗?
季琼没疑惑太久,趁着在小伙伴面前,吐露心声:“我师父也不对劲,自从上次从这边回去,日日围着门派里最好看的几个弟子,催促着说赶紧找道侣。”
白敛明白了,她前世也围观过同事被催婚,因此深知这种痛苦:“被催婚确实,你要不最近在仙域派躲一躲?”
季琼抽噎一下:“我要是被催了倒好了,问题是,每次师父催婚,催了我前面的师兄,就去催我后面的师妹,每一次,每一次!都会跳过我!”
白敛/齐一二:“……”这倒是另外一种痛苦了。
苌楚取了新煮的茶,亲手倒了一杯,放在白敛面前,又取了一杯温水,放在地瓜旁边,便搁下茶壶。
季琼立马起身,提起茶壶,生怕晚了一秒,这位仙尊心血来潮给他们倒上——虽然很显然,仙尊并没有这个意思。
仙人耳力非凡,他把刚刚几人的说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幽幽问季琼:“你师兄年寿几何?”
季琼没想到他第一句会问自己,受宠若惊,慌忙回答:“家兄今年正好一十二甲。”
一甲六十,十二甲就是七百二十岁。
怎么人家门派七百多岁就催婚了?
他默默把打通讯暗示一下师叔的计划排上日程。
说到这,白敛合掌:“我师父最近可能是闲出病了,我师兄都告诉我,师父总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还把眼睛熬出问题了,还为此吃了几丸药,真的很不懂事,我看他成天找事……就关心徒弟,也是闲的。我看这样,你们几个的师父也都这样,咱们给他们报个老年大学或者老年旅行团,让他们出去散散心得了。”
别成天憋在门派,好好的掌门都快憋疯了。
余掌门还兀自在心里排练小徒弟因情和门派决裂的悲情故事,殊不知几个徒弟只觉得他们人老话多,已经计划着给他们报个班送他们远航。
等到了五大门派弟子们合谋着把掌门们送走时,他们才突然发现,卷云门掌门好像……失踪了。
“等等,也不能算失踪吧,我看他就是见了一面仙尊,每天念念不忘,趴在云头一直围观也未为不可。”有卷云门弟子如是说。
有人厉声道:“放肆,休要如此,掌门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虽然重视仙尊,但这种事,断然,不可能……的吧?”
一群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猜测恐怕就是事实。
出于对掌门“潜伏”事业的尊重,谁也没敢给掌门打通讯,问一问他在哪。
毕竟掌门自己藏着兴许还能不被发现,可通讯符打过去,很容易被仙域派的揪出来。
他们没问,云衡也没再次试图给其他人打通讯。
一来这地方着实诡异,一片无名树林,却有能困住当今仙人以下最强修士的实力。
二来……他感受了一下头顶阵阵凉风。
还是,不必叫人了。
再等几天看看吧。
自从他们俩栽在这里,除了一个柴夫,再没见过其他人。
偏偏这个柴夫眼盲耳聋,每日循着一条路,拾柴砍柴,不停往复,日出踏着土路上山,捡一篓干柴,并砍一人高的木柴,绑在篓上,之后下山。
接近晚上再捡一篓干草,带回去喂猪。
对近在咫尺的两个修士一无所有,云衡试着给他传心音,他却只吓了一跳,想来是天生耳聋,根本不能理解语言的意思。
前两日柴夫刚好砍到二人面前,今天早上,他拿着柴刀,终于现在云衡面前。
普通的柴刀,修士当然不会害怕,就算这人力气很大,也只会觉得砍中了坚硬的生铁。
粗糙的手掌平着伸出,碰到云衡的头发。
柴夫好像愣了一下,顺着垂散的头发摸到他的脑袋,蒲扇大的手掌在他头顶摩挲了一下。
“咦哦?”他用谁也听不懂的话呓语一句,仿佛很困扰的样子。
然后他恍然大悟,开开心心的,给云衡剃了个光头。
云衡:?
好运散人生怕他不知道似的提醒道:“老厶,你秃了。”
厶衡:“……”
好运散人望着柴夫快乐的步伐,还有他框里的一捧头发,叹道:“可怜啊。”
厶衡秃着头看师兄,果然师兄还有点师兄弟情谊——
好运散人接着说:“他想必是想用这‘细树枝’做火引子,可怜啊,你这倒霉催的,头发只能烧出臭味,可怜他白高兴一场。”
厶衡:“……我原来不信‘造口业’一说,师兄,直到我认识了你。”你这嘴怕不是来找你报仇的,生怕你活得久。
此时,某个不知名夕阳红旅行团正走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下,打卡留念,赋诗一首,顺便举着剑摆出姿势让随行小辈用留影装置记录这优雅的画面。
几个人甚至凑在一起,手臂交错,摆出一个高难度的五角星来。
晚上白敛翻出来画面,突然看到一个奇怪的柴夫,框后面居然还带了一顶假发。
余闲看了一眼,随口说:“这估计是长头发换菜刀的,你回头记得把地瓜的狗毛拿过去,看能不能换个指甲刀。”
白敛:“那倒好,反正也没什么用。”
正准备进门的卜算子:“?”
当初他拿到一顶仙毛帽高兴成那样,竟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