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揍是一时的,美貌是一生的。

白敛扬起商业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位长辈推杯换盏交流育儿心得，白敛光明正大观察这个小苌楚。

视线太明显,小苌楚实在没法无视，抬头对着白敛的眼睛,冷冷说：“看什么。”

白敛叹了一声：“看你。”

钟白相貌和白敛一模一样，然而气质大相径庭，小苌楚踏入仙途，也曾听人说起这位久负盛名的争乾派首徒,一直不以为意,如今见了，才发现果然非同一般,说话、说话就很！

白敛悠悠补充说：“看你怎么没被人揍过呢。”

苌楚脸色一秒恢复阴沉：“呵，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白敛举杯，没说话。

小苌楚：“你是不是要说,‘可惜了’？”

白敛讶异看他：“怎么会？”

她理所当然道：“打不过你,不是应该的吗？”

小苌楚：“！”怎么能这么说话！

小苌楚难得来一次争乾派，白敛奉命带着他到处玩。

于是白敛光明正大把人领去了后山,摸滚滚。

小苌楚：“……难不成我外表很像八岁小孩？”

白敛望着面前身长玉立的少年,估了一下：“不啊，看起来十七八，怎么了？”

小苌楚：“……”那用这种哄孩子的手段？他还以为这些修士活太久,分不清人年龄了。

望着头顶竹叶，小苌楚突然说：“我从未见过这种叶子。”

白敛抬起头,碧空中嫩绿的长条形叶子轻微摇晃：“卷云门在靠北些,那边似乎盛产阔叶树,竹叶确实不多。”

小苌楚微微颔首：“奇特,我曾见过宫人用绢布扎花，冬日造出春景，贵派修剪叶子，应当也下了一番功夫。”

他说这话太理所当然了，把白敛都有点唬住，心想莫不是修真界还真没有竹叶。

苌楚接着说：“若没有这胖黑白兽，竹林也算个好地方。”

白敛：“……刚看你有点顺眼，不要骂滚滚，我还能看你更顺眼。”我警告你，人类，不要试图拿自己和大熊猫比。尤其是你只是和我家苌楚共用一张脸而已。

小苌楚阴沉着脸，委委屈屈闭上嘴。

晚上，好运散人来领弟子，随口问道：“如何？争乾派是否与咱们卷云门大有不同，弟子们也各有特色，和首席今日交流，苌楚可有收获？”

小苌楚眼神阴鸷：“……”

回到门派，好运散人惊恐对云衡说：“糟糕！咱们苌楚好像和人家争乾派首席弟子合不来！”

小苌楚阴沉着脸：“？？？”

送走小苌楚，白敛终于找到最近的修士十年刊——此时的飞升大陆不如后来科技发达，月刊想都别想，能有十年刊都是主编们劳心费神。

翻开十年刊，弟子里，当属她，钟白最出名，简直是修真界掌门以下第一人，所有门派的弟子表率。

压力一定很大。白敛想。

边边角角偶尔有一些其余弟子的消息，白敛在角落翻到一个关于卷云门的报道，说因为资质优秀的弟子都投身争乾派，卷云门这两百年才从某个发生战争的国家捡到一个前朝皇子，因为国家太过荒唐，皇帝不管不问，皇子被宫人奉养，十岁都不会说话。

到了近几期十年刊，苌楚的消息多了些，也是说资质还行，进度却跟不上资质云云，大部分板面还是给了白敛。

争乾派的戏份，直到飞升后才逐渐消失。

放下书，白敛稍微合眼休息片刻，突然闻到一股青草香气。

“嗯？”

“你又没听。”低沉的嗓音响起。

白敛睁开眼，小苌楚——也不算小了，仅看容貌，也已经比当时大了些，浮于表面的阴沉尽退，但远没有未来的挥洒自如的魅力——但是目中无人的气质不减反增。

“这是……秘境历练中？”头顶天空是典型的历练秘境里的样子，白敛很容易判断。

苌楚打量片刻，似乎发现她和刚刚有些不同，但没有戳破：“是。”

白敛疑惑：“你刚在说什么？”

苌楚压低声音：“我发现一个秘密。——修炼到一定，是可以飞升的。”

白敛：“咳咳咳——你，你怎么发现的？”

苌楚反问：“我自己想的，怎么了？”

他自己补全设定：“我看古籍说曾有‘羽人’得道，白底飞升，又有人看到仙界，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修士一定可以通过修炼飞升。”

白敛：“飞升就……就直接飞上去？”

苌楚：“有理！飞升必然不能直接飞，这种大事，必然会有天象……或许是雷，九乃极数，应该是九道。”

白敛：“……”

苌楚：“难得你能跟上我的思路，上次说起竹叶，我师门都说，不可能是人工修剪。”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白敛：“……你还以为是他们有问题吗？”

苌楚理所当然反问：“不是吗？”

这次分别，苌楚沿着他异想天开的设想，高歌猛进。

钟白背负门派期望，踽踽独行。

白敛每次睁开眼，不是在洞府修炼，就是在修炼的路上。

只是偶尔听说，卷云门出了个有天赋的弟子。

卷云门那个弟子修为又精进了。

卷云门天才弟子，可以与争乾派首席一较高下，可惜王不见王。

卷云门天才弟子与争乾派首席是死对头，两人闹掰了，绝不能在一个人面前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卷云门弟子……飞升了。

修真界震动。

白敛睁开眼睛，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传来的疲惫。

她放下书，走到练习场。

原以为上次看到的弟子练习已经算认真，这次简直是发疯了，所有人几乎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去挥剑，脸颊汗流个不停。

连堇歌也在里面，咬牙挥剑，看到她，向督学恳求一番，跑出练习场。

“师姐！你终于出来了，我都担心死了，”堇歌担忧道：“师姐，你别听我爹瞎说，他不是真的想说你不如那个，苌、华猗仙君，他的意思是，怕你，怕你因为讨厌仙君，不愿意飞升。”

白敛感到身体里的疲惫再次涌上来，她不禁替钟白说：“怎么会呢，只要能让门派更好，我个人恩怨算什么。”更何况，她和仙君本来就没什么恩怨，不过是几面之缘，修炼的理念不同而已。

堇歌松了口气：“那就好。师姐，你也别急，你要是舍不得我，不愿意一个人飞升，就让二师兄去，就他一天天说得好听。”

“堇歌又在说我坏话。”迎面，一个身穿宝色衣袍的年轻男人走来，这人面容平淡，因为眼神温润，也显得柔和，毫无侵略性。

堇歌反而往白敛身后躲了躲：“师兄，我在夸你，定然可以飞升。”

眼前这张脸，和白敛记忆里那半张脸对上了，哪里都一样，只除了神态，眼前这张脸正温和地笑着，好像什么东西都不会让他失态。而那半张深深埋在土里的脸，惊恐，痛苦，又解脱。

白敛说：“是的，你可以飞升。”

二师兄拱手：“多谢师姐。”

送走二师兄，迎面撞上掌门。

掌门看起来比钟白压力还大。也是，钟白承受的是门派的“未来”，而掌门则担负着“现在”。

掌门叫住白敛，眼神急迫到接近疯狂：“还没有飞升的感觉吗？他都可以，他才修炼多久，”

白敛没有说话，掌门眼睛里有许多红血丝：“你不是和他说话过吗？他就没有说过，怎么飞升的？”

急切的声音在耳边绵绵不绝：“你再努力一把，你一向都是弟子里最好的那个，飞升也可以。师父老了，可是你还年轻，你的资质好过师父，好过我们所有人，如果你都不行，我们谁也不行。倘若你不能飞升，我们争乾派没有一位仙尊，我们门派一定会被卷云门压住，我们会被围攻，门派就完了！”

钟白感觉肩上担子越来越重。

白敛想对她说：“这话你修仙前，就听你父亲说过，因为有天赋，就一定要承担起家族的兴衰，放弃个人的想法，你那个时候服从了，这次还要服从，你这个仙修得也太没劲了。”

然而钟白虽然和白敛有一样的脸，或许也是一个灵魂，但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不同的心态，她从来不会推脱责任，哪怕难于登天，哪怕就是登天。

一个月后，她强行渡劫。

她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