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底气十足,微微侧目,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不屑。
周三畏和何铸二人暗自点头,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头,终于稍微落了落。
就在大家以为这台大戏的高.潮被推向一个台阶之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殿内针落可闻。
可谁都未曾料到,岳飞双膝一跪,抱拳朗声道:“臣有罪,请官家圣裁!”
麻了!
垂拱殿中的所有人,包括为他磨破嘴皮子的周三畏和何铸,也包括居高临下看好戏的赵构。
“鹏举……你何罪之有?”
赵构对秦桧的依赖,在汴京捷报传来的那一刻,已经悄悄地消失了,他像一个大梦乍醒的浑蛋,第一次有了改邪归正的念头。
本想着草草应付下秦桧那些老东西,就把内侍省连夜赶工打造的礼物赐给他,赐给这位让他重获新生,让赵宋重获新生的功臣。
可是岳飞这一举动,让他凌乱了!
“臣之罪,轻则五马分尸,重则诛九族!”
岳飞沉鸷的脸垂向地面,只有沉闷的声音如同夏日突如其来的惊雷一下下敲打在众人的心肝上。
这……
秦桧不由地斜睨过去,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让他浑身汗毛直起。
我出一对三,你都要不起,我下一步出啥好?
我以下驷邀你赛马,你最起码该派个上驷,这才符合“田忌赛马”的理论啊!
我出剪刀,你说pass,这没有道理啊?
可是岳飞脊背挺直如松,稳如泰山的做派,实在是让人再也没法讨论他对他的罪与罚了!
就这样,殿内在这声惊雷之后,仿佛陷入了等待暴雨降临的诡异气氛中。
赵构呵呵,呵呵笑了两声。
肉嘟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御座的扶手,目光扫完殿前众人,不经意间扫了闵荀一眼。
见他嘴角似乎在笑,这才想起那夜他提醒的那句话。
而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他们吵他们的,与我何干?”
仿佛一语中的,这岳飞一入内,短短一盏茶工夫都不到,就把一盘多方执子的棋局做成了死局。
妙啊!
这招“解杀还杀”,实在是高!
想到这一点,赵构几乎要拊掌大笑,赞叹岳飞的象棋段位。
可是他这样一位用兵如神的大将,定然早就把自己当作棋盘上的一子,才能在今天做出这样“一退到底”的打法。
什么叫“解杀还杀”?
这是中国象棋中的一着走棋,白话说,就是凡走子直接化解对方之杀着者,谓之“解杀”,若“解杀”同时给予对方“杀”,则称“解杀还杀”。
你们看,岳飞这一请罪,不但令秦桧等人的招术打在豆腐上,还同时把自己扔了过去,怎么处置,你们看着办?
这样一来,动者便化为静。
静止不动,方窥先机。
从此刻起,无论秦桧再做出任何动作,其用意都将会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到时候不需要岳飞作何动作,自然有人出面为其说项的。
秦桧憋着一肚子坏呢!
此时被岳飞这么一搞,他麻爪了!
“众爱卿若没意见,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赵构起身,弹了弹微皱的衣袖,凛然道:“将岳飞关入大理寺狱!为其求情者,一律同罪论处!”
闵荀的眼睛瞪地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秦桧的耳朵竖得像天线,侧耳聆听一切可疑的声音。
其余的文武百官,内心啊啊啊,啊个不停,焦躁地想要就地磨爪子。
……
岳飞额头磕碰冷硬的地面,高声叩谢皇恩,呼喊着吾皇圣明!
看懂的,咂舌咽口水!
没看懂的,一脸懵逼,又不敢大幅度转动脑袋,不然那两条长翅,会呼到同僚的脸上。
当众打脸,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就这样,这次早朝,像一块判别智商的考题,答案都在答题板上写了明明白白了,有些考生还满脸问号,走出了大殿。
最开心的是大理寺少卿周三畏,因为他觉得岳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近水楼台,开个小灶为自己解答下,一对一辅导绝对不掉队。
“罪名?是何罪名?”
看着岳飞被杨沂中带走,何铸一脸蒙圈地拿胳膊肘子捅咕周三畏,“正仲兄,你怎么看待这一出?”
周三畏还沉浸在“老师来到我家中”的喜悦中,刚才跟秦桧耍嘴皮子,导致脑细胞坏死太多,一时间只想回去吃美味的宋五嫂鱼羹,哪里会想其中更深层次的东西!
“你……捅我腰子了!”
他不耐烦地看了何铸一眼,边下台阶,边往边上挪了挪,拉开些距离。
“你个没良心的!怕不是想临阵退缩?”
何铸怒了,耿直伯伯附体,对着一脸恬淡的周三畏直接开炮。
“你看看,这一下子就被投入了深牢大狱,接下来的时日,岳公还指不定要经历多少磋磨呢?”
他的卧蚕真的很大,周三畏看过去,都有些害怕那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蚕蛹。
“你管我那里叫深牢大狱?”
周三畏小手一揣,不悦道,“我大理寺乃朝廷官员的证道之所!等到老哥哥你哪天进来,我绝对引领你……”
他怎会不知道岳飞眼下处境艰难,可是两个人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他是打定主意要向岳飞问个清楚明白的。
毕竟刚才在垂拱殿内,赵构本来还饶有兴趣看“群口相声”的,怎料岳飞抛出一个梗,所有人都没有接住,唯独赵官家喜孜孜成了“捧哏”呢!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点“灵犀”,周三畏以“爱莲说”起誓,他是不会相信的。
何铸看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子,气得把官帽一摘,长翅一端啪地一声打在周三畏的侧脸上,不一会就起了一道鲜红的印迹。
“喂,何老狗,做人嘛,重要的是冷静!你急什么急?”
周三畏无奈地看着那张认真发怒的脸,放了软话,“这样,你带上酒,我带上你,咱哥俩今夜去春风楼喝一杯怎样?”
“臭小子,你请客,还惦记老子的酒,我我我……”
何铸被他这么一搅和,已经忘记自己刚才为何发怒了,看着他手脚麻利地钻进马车,瞬间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