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如金似银的阳光洒满整座汴京城，再次易主的城市已经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汴京城里的百姓虽然对岳家军的离开多少有些担心，但是一些知道情况的人自然明白岳家军离开是为了什么。
因为在宵禁之前，城中牛行街上的瓦子中每天必定会上演一出“岳云救父”的大戏，这也就让岳家军的南下蒙上了一层文艺色彩。
站在树下纳凉的人们，还不知道，如今来自北方的威胁已经再次逼近了汴梁城外。
楚府昨夜的一番大动静，竟然丝毫没有传至百姓的口中。
阮蒙和那位兄弟眼看胜利在望，没想到埋伏在楚府周围的射手，在楚环一声令下之后，同时向两人发难。
“留活口，他们还有用！”
那副凶煞狠辣的尊容，让阮蒙心头不觉猛然一颤，之前由着自己那番磨皮子，竟然是他有意为之。
底牌已经亮出，两人再无胜算。
血沿着他们的发稍往下滴，脸上道道血红都是努力过的见证。
周围影影幢幢，每一个黑影都是弯弓搭箭，漆黑的眸色带着夺命的气势而来。
阮蒙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些宿卫和捕快仅仅是他收买来的炮灰，周围那些才是他自己的人。
“好家伙！这个楚环到底在汴京城做了什么？”
这个黝黑的汉子被自己的猜想，震撼到手指脱力，血染的铁尺铛地一声落了地。
腿部受伤的那位兄弟已经靠长戟的支持才能勉强站住，万籁俱寂中这声响乍起，他身形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阮蒙不可置信地扭转过头，望着站在墙壁阴影下的楚环，“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环嘿嘿一笑，走到光亮处，往地上横七竖八的打量过后，慢斯条理道：“我要做什么，不是你一个背嵬军能够管得了的！还是先顾忌自己吧！”
就在这时，那伤痕遍布的手臂高高举起，用力一挥，“放！”
箭簇破空而来，箭头上反射的光亮，在夜空中犹如散落而下的烟花，魅惑又致命。
阮蒙已经来不及躲闪，慌忙捡起一把长戟，腕部发力转动着格挡，不料，身后射来的一支箭还是射中了他的小腿。
铁尖头穿皮过肉，无需低头确认，他也深知这一箭已经把他的腿部扎穿了。
“阮蒙……我们回不去了！消息也递不出去了！”
阮蒙跪伏在地，才看到仅存的兄弟，已经胸口中箭，他的唇色已经苍白，说话时带着无法自动的颤音。
饶是心硬如他，一刹那眼眶中的泪已蓄满，浑身忍不住颤抖！
“……回去，回去……”
阮蒙扶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中，才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费劲抬起手指向刚才丧命的兄弟，嘴唇嗫嚅片刻，手陡然垂了下来。
……至死眼睛都没有合上。
可笑，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自恃清高，要与那些斥候较高下。
谁知区区一个埋伏，就把那份骄傲断送！
他仰起头，想哈哈大笑，却只觉泪水爬满脸，口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阮蒙，束手就擒吧，这样还能留你一命！”
楚环见他再无还手之力，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招呼隐在暗处的人，将他绑了个结实。
“你既然想见楚烈，就与你所愿吧！”楚环得意万分，头一摆，“带去东厢房！”
从军以来，这是阮蒙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在一次次的比武中，他是第一批进入背嵬军的人选，因为表现的尤为出色，便成为了岳云麾下一名负责突击的战士。
此时他双眼紧闭，任人架起，往东厢房走去。
白日里跋涉而来之后，就泅渡入城，马不停蹄终于来到楚府，谁料竟掉落如此巨大的一处陷阱……
如今阮蒙在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之下，已经到达极限，被扔进东厢房的那一刻，他已经完全几乎丧失意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个端坐喝茶的模糊人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楚烈还在！
阮蒙的心总算得到一点慰藉，只要楚烈还在，那状况就算太坏！
……
远在两百里之外的岳家军，在避过一场暴雨之后，稍作调整继续南下。
岳云只道是猝不及防的大雨妨碍了阮蒙等人的行程，也就没把他们的迟迟未归放在心上。
南下的路上泥泞不堪，人马都分外吃力，尤其是负责粮草的人车，行进的速度堪比蜗牛。
但是即便如此，岳云依旧坚持。
如果依旧停滞不前，一切筹谋就恐怕会有漏洞，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谁又能知道呢？
他想过汴京可能会有变故，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次的变故将会是颠覆历史的一次恶战。
走在队伍的中间，他只觉心绪不宁。
下过雨的夏季午后，空气闷的如同火灶上的蒸笼，每个人都浑身汗湿，心浮气躁地没个好脸色。
张宪牵着马，来到一块大石头旁，抬脚刮着上面的泥巴，抬袖擦着满脸的汗，一脸担忧望着前方行进缓慢的人马。
“宪哥，怎么？”
岳云翻身下马，牵着青鸟，在他身边站定，探寻地问道。
“应祥啊，真要这么辛苦吗？”张宪问的漫不经心。
“不然呢，谁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盯着呢！”岳云也回答的云淡风轻。
“汴京有什么会引起你的注意的？阮蒙他们离队也很久了……该有回信了吧？”
张宪转过身去往后张望，只见岳字旗迎风招展，不见回程的人马。
“可能耽误了些时间吧？昨天的雨不小！”
岳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但是他依旧不敢表现在脸上。
这已经不是上帝视角能解决的问题了。
毕竟自从汴京大捷起，历史已经与原有记载完全脱节，就算是他能够看穿未来，此时也已经成了半个瞎子。
被张宪这么一问，他心中波澜皱起，算是没法安静思考了。
行军途中，最忌犹豫。
他只知道，只要岳飞在临安，岳家军就必须有这么一招，只有“不好惹”，才能让朝廷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