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当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才支持他这般折腾。
其他将官都深以为然的事情，就算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也不会出什么大错，这是他的基本认知。
可是在泥巴中行进不仅毫无效率，还会引得人马焦躁，尤其是在炎炎夏季，不到十里，再次突破人马的极限。
这时候，牛皋和赵秉渊也从各自的军中走了过来。
但看到岳云的脸色后，都不自觉地噤了声，行军途中，主将起争执亦是大忌。
看得出来，岳云的心中除了岳公的安危，已经装不下其他了。
岳家军自从汴京大捷之后，凝聚力已经达到了空前的巅峰，也恰好在这骨眼上，私自举兵才得到了响应。
如果是以前，岳飞绝对不会允许这么做的。
牛皋抚摸着大肚子，暗暗叹了一口气，与张宪对视后，一声不吭地又回到了左军的阵营。
赵秉渊双手叉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部队，心中五味杂陈。
步兵们的半截裤腿都已经被泥巴沾满，即便是挽到膝盖以上的，腿上的脏污也是没眼看了。
背嵬军的将士大都护马如命，这样的道路对马的体力是巨大的消耗，原本两个时辰才需要休息进草，这样行进的话，可能用不到一个时辰，马就需要歇息。
赵秉渊突然也觉得自己当初的鼓动是不是错了，可是一想到岳飞的境遇，那一丝质疑就压了下去。
他抬手摸着下巴，略作思量之后，抬脚避着泥坑，几步跨到岳云身边，拍着他的肩头，“应祥啊，前方就是亳州地界了，不如咱们暂时安营扎寨吧！”
岳云正在为关瑜他们的安排忧心，几日来，除了传回过一次消息，就再无音讯了。
听到赵秉渊近前来说话，这才注意到他。
张宪听到这个提议，也表示赞同，路程已经近半，在斥候未汇报前面状况前，这样的做法最为稳妥。
进可攻，退可守。
“好，那就这样吧！”
岳云点头应下，吴畏得令之后，便转身传令去了！
赵秉渊看自己的建议生效，肩膀微微耸动，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望着他踢踏着远去的背影，张宪把岳云拉至远离队伍的一片田野上，他鼓足勇气，才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应祥，你老实跟我说，行军是假，对于营救岳公，你还另有打算是吗？”
岳云看他眼珠子瞪得老大，看向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看个透彻一样，紧绷的神色一瞬间破功。
“宪哥，你如何晓得的？”
岳云咧嘴一笑，自己的心思，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呐！
“没错！如果岳家军不离开汴京，朝廷一定会认为只要控制老爹，就能控制整个岳家军！到时候只要老爹一除，岳家军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岳云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部队，那些人满脸汗水，浑身湿透，却依旧在泥泞中跋涉。
可是他们的命运，曾被历史的车轮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甚至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岳家军”身份备受质疑，岳飞亡故之后，他们就成了别人麾下被排挤的对象。
头号叛徒王俊已经除掉，这个隐患只要不在，岳云的心就安定了一半。
王贵似乎察觉到些什么，不管如何，这个家伙但凡有一丝不轨，岳云一定会毫不手软除掉他。
哪怕他是老乡，哪怕他是跟随老爹最久的亲信！
“我们此番行军，就是要让朝廷意识到一点：岳家军是受老爹节制没错，可是一旦他们对老爹动手，那岳家军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岳云的话让张宪陷入了沉思。
显然，他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曾经因为落马挨一百军棍的小子，已经被激发出了超强的领袖潜能。
不仅如此，他还把岳家军与主将分开来对待。
如果这样的做法放在任何一支军队的统制官身上，那一定有以下犯上的嫌疑，但是以他的身份，却是无可挑剔。
不！
不仅是无可挑剔，不管岳飞遭遇什么，岳云在军中的威信都会因此这次“逆天而行”而树立起来。
他……到底是如何想到的？
张宪敛起打趣的神色，转而换上一副惊恐的面容，眼前之人，这副运筹帷幄的姿态，是错觉吗？
岳云从身后的队伍收回目光，并没有注意到张宪的变化。
他继续说道，“就眼前的状况来看，老爹在大理寺狱中，反而是最为安全的，如果有人要他死，就会有人要他生，我们南下，搅动这番风云，不过是把各方势力引出来。
如果岳家军稳居汴京，丝毫不为所动，那老爹真就死定了！
宪哥，你懂不懂，这才是棋局啊？”
张宪努力尝试着理解他话中的深意，抬头才看到他那双灼灼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打量。
还未等他说话，岳云向他靠近一步，道：
“宪哥，我要我们此生，不负这韶华，不负这原本属于岳家军的荣光，你可懂？”
张宪彻底懵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感觉到心尖一阵刺痛。
“应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张宪终于从震惊缓过神来，他看着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庞，一语中的，总算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宪哥，我只要我们都活得值得！”
岳云把手搭在张宪的肩头，说着说着，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任何人可能都无法体会，可是他最是清楚，他和张宪同时经历了什么！
张宪似懂非懂，眼光闪烁。
“也就是说，亳州之后，我们暂定下来，是为了等待时机？”
岳云道：“也不纯粹是，如果我的计划不成，那南下围困临安，也不是不行！”
张宪心头又是一惊！
按照岳家军的实力，的确是有可能威震天下。
可是在这般薄弱的后勤供给下，要一路南下攻入临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那杨沂中的十万大军拱卫皇城，单说韩家军和张家军，就能够把岳家军困在长江边。
如果他们有心切断一切供给路线，不废一兵一卒，便让岳家军再无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