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官家是什么样的个性,朝官们都自认为对此很是了解。
可是他这般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样子,却是难得一见的。
今日自己有幸被召入这勤政殿,官家和颜悦色,开茶话会般地与自己畅聊国家机密大事,让他为自己先前的恶意揣测,感到懊悔。
“圣上果然是信任我的!”他在心中默念道。
赵构敛起笑容,见眼前的耿直老家伙两眼泛起泪花花,眉心一皱,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如此信任老臣,臣倍感欣慰!”何铸抬袖擦拭眼角,“此次前去,微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构不置可否,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
亳州,北依河南商丘市。
而商丘,此时被称为南京应天府,是赵构即位时的朝廷中心所在。
尽管赵宋宗庙已经在临安落地,整个政治中心也完成了南迁,但是应天府的地位依然高出周边城市许多。
当地的百姓听闻胜勇无敌的岳家军路过,不仅一涌而至,争相瞻观,有的大户还纷纷赶着牛马车前来应援,物品中最多的竟然是新鲜猪肉。
这让士兵们分外欣喜!
因为这几日,确实不曾闻过肉腥了。
按照岳飞的规定,岳家军中负责作战的士兵,待遇是“日给百钱,米二升有半”。
折算下来,每个月作战士兵可以拿到三千文钱,外加0.75石粮食,大约是七十五升的样子。
听起来似乎不错,不仅有钱有粮,如果在作战中表现突出,战绩斐然,岳飞还会给予额外奖赏。
唔……如果真的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
因为,这些军饷和口粮并非给士兵一人享用,而是供给全家人口的,除此之外,武器和弓箭的维护费用等等也要自己承担。
在大宋,自从你选择参军那一刻起,你和家人除了领到一笔被称为“招剌例物”的安家费之外,全家必须一起搬到军营居住。
这看上去似乎是非常诱人的单位福利,实际上,则是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或者犯罪而做出的规定。
岳家军在鄂州厉兵秣马那三年,所有军队驻地,就跟军队大院差不多。
士兵们每日操练结束后,各回各家,修缮武器,擦拭铠甲,操持家人生计,过的可能是比平头百姓还紧巴的苦日子。
细细算来,从槐花飘香的季节,到桂花袭人的日子,岳家军离开鄂州已经近四个月了!
俘糜饼,稠菜粟米粥,杂菜饼……几乎是离开汴京后的主要口粮。
硬块盐和酱在夏日里消耗也是巨大的,参议官李若虚甚至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每到一处城池,磨破嘴皮子,时时为岳家军补充这些行军必需品。
“南腿”(即今天的金华火腿)虽然最易于行军携带,香气和咸度也堪称人间绝味……
可是价格偏高,除了宗泽抗金时,以其义乌人的身份将婺州(浙江金华)特产作为军需必备单品之外,其余军中还无人用得起。
就算韩世忠那样备受赵构看重的“从龙之臣”,除了在神臂弓和武器上获得大力支持外,兵马的粮草也一直是困扰他的心病。
到达亳州后,岳云便把做压缩饼干的方法教给肥仔,并由他负责教授下去,趁这段安逸的时光,希望尽快把口粮的质量提升上来。
亳州与商丘比邻而居,城中百姓们听到岳家军驻扎在城外,也都慷慨异常,半袋子粟米,两小瓢的大米,甚至一碗肉,都被送到了军中。
尽管如此,岳云还是真真是愁死了!
因为他没想到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未来人,亲自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岳家军最近从未停止训练,可是饮食质量太差,大多数人的体力已经大打折扣。
刚出汴京时,个个还容光焕发,日行百里的,可如今别说八十里,五十里都要十分艰难。
密林中遮天蔽日,无暴晒困扰,无风时却闷热的让人心气难平。
白日里多以休憩为主,士兵们或靠着树木,或就地躺倒,打起了瞌睡。
除了巡逻和守卫的士兵外,最忙活的就属这些“领头羊”了。
闷热的营帐中,岳云把地图摊在桌案上,长指点着庐州和临安的位置若有所思,最后把目光放在汴京城。
“应祥,你在担忧什么?”
张宪扇着蒲扇,这是他自驻扎亳州的每日一问。
“汴京如果有难,如果你是赵构,当该如何?”
历史的脉络已经被他亲手拨乱,曾经自诩拥有上帝视角并手握剧本的人,已经几乎成了蒙眼的瞎子。
“这只有一个选择,如果汴京有难,自然是下令各军北上,再与那金人博个高下!”
李若虚躺在椅中合着眼,听到两人的谈话,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加入的打算。
望着账外一望无际的兄弟们,岳云萎靡的神色突然振奋起来。
这是老爹这些年打下来的“江山”,作为意难平的后人也好,作为他的亲儿子也罢,这座“江山”他守定了!
“我虽然看不清剧情走向,可是我知晓每一个棋子的位置和实力啊!如果想要知晓剧情,只要动一动棋子,不就有了吗?”
张宪百无聊赖,赵秉渊满眼期待,牛皋的眼神就像看个懵懂的小孩。
傅选则走上前来,用磨损严重的指甲在临安处用力勾划着,过江淮,出安徽,进河南,一条线路蜿蜒北上而去……
“如果汴京有难,官家要想保汴京,那么除了刘锜,任何军队只要北上,都会与我军遭遇!”
他话音刚落,大帐内姿态各异的统制官们,脸色骤变,气氛诡异到没人敢自由呼吸。
岳云在看地图时已经想到了,岳家军此次南下的后果,可能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得多!
阮蒙离队已经五日之久,竟然丝毫信息都未能传回来!
清晨派出的斥候虽然已经出发,可是要顺利带回信息,怕是也是三天以后的事了。八壹中文網
牛皋的臂伤已然大好,他捋了一把胡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趴在地图上一番端详后,发出牛喘,“应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