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扑在地上,拍着大腿、拉着长声儿,冲着夏有贵就是一顿嚎:
“夏有贵你个杀千刀的啊,你个没良心的啊,你儿子是替你去服劳役的啊,你儿子刚走几天啊,你就搁家打他娘啊……”
刘氏忍不住转过头去,抖了半天肩膀。夏有财满面愕然,可那不停抽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吴氏轻轻地“呵”了一声,谁都听得出来那浓浓的轻蔑。夏有喜一脸的一言难尽。
姜氏和夏有田目瞪口呆,满脸都是明晃晃的不敢置信。
程氏低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夏有粮脸上,满是愤愤不平。若不是程氏眼疾手快,“歘”地给了他一胳膊肘,他怕是就要大声骂出来了。
就连酒蒙子老陆,那原本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此刻都好像瓷器开片一样,整个表情,都龟裂了。
愣怔了片刻,酒蒙子老陆砸了咂嘴唇,又“滋儿”地一声,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喝了口酒,“斯哈”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乐呵呵地说道:
“反正这信儿呢,我是捎到了。剩下的事儿,你们自己个儿商量吧!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是二郎捎来的。”
酒蒙子老陆说着,从身上掏掏摸摸了半晌,总算从上身的衣襟里头,摸出来一个有些脏污、带了点血迹的小荷包。
夏稻花心头一颤,这个小荷包,还是自己给二郎的包袱里塞的呢!怎么染上了这么多的血!二郎到底伤得有多重?
夏老爷子迎上前去,颤抖着手接过了这个小荷包。
他顾不得道谢,当即就拆开看了。
这小荷包里面,塞了一坨有些血色的绢布,看上去似乎原本应该是一块素色的帕子,或者是从一件好料子的丝绸里衣上面,撕下来的一小块布料。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简单的路线图,上头还写了几个字,夏稻花远远地瞧着,感觉像是几个地名。
夏老爷子深深地对着酒蒙子老陆鞠了一躬,嘴里没口子地道谢:
“陆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夏安平的亲兄弟!”
老陆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乡里乡亲的,不过就是捎句话,值当什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外走:
“我走了,你们且快些商量,早点派个妥当人,过去好好照看二郎是正经。
俗话说人离乡贱,更何况二郎还受了伤,在外头指不定有多难呢!”
酒蒙子老陆大着嗓门,里倒歪斜地出了老夏家的院门。
人明明已经走远了,却还能听到他那沙哑的嗓子,唱着变调的戏文: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
夏老爷子和周氏迅速地拍了板:
“老二家的未免太没谱了些,她去我们不放心。
老二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他去了,指不定还得二郎反过来照顾他!
玉娇还没出门子,不方便去照看二郎;二郎这几个伯娘、婶子、妹妹,也都不大方便……
算来算去,只能我们两个老东西亲自去!”
老两口儿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一片反对声:
“这怎么能行呢?我不同意!”
“你们二老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哪还能禁得住出门奔波?”
“这事儿还真得二嫂去,别看二嫂有些不着调,但若论伺候人,二嫂还是挺在行的。”
“对啊,这事儿谁去,也不如二嫂亲自去。不然二嫂在家干等着,也不放心不是?”
夏家人七嘴八舌地跟老两口儿唱起了反调,说起来,这还是夏家这些儿子和儿媳妇儿们,头一回这么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老两口儿见大家伙儿的意见都出奇地统一,便也接受了,只是觉得只让孙氏去办这个事儿,很是放不下心。
最后,全家人商量的结果,是让孙氏带着三郎和桃花一起去。
带三郎的作用,主要是壮胆,不然孙氏和桃花这样一个妇人、一个少女,走在外面,若是遇到那不太平的地界,搞不好就被人掳走了。
当然了,带着三郎也不见得就能绝对避免,只是带上他,总比不带强。
想到这一层,夏老爷子觉得还是他和周氏亲自去更合适,但到底还是被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给劝阻住了。
毕竟老两口儿的岁数在那摆着呢,万一在外头奔波了一番,终于走到二郎养伤的地方,然后他们俩先病倒了……
夏稻花万万没想到,老两口儿竟然点了她的名儿:
“稻花啊,你也跟着你二伯娘一起去看看你二郎哥吧!”
“什么?我?”
夏稻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生怕老两口儿是搞错了。
夏老爷子和周氏笑眯眯地对望了一眼,又都满脸信任地瞅着夏稻花,周氏笑着把她的意思摆在了台面上:
“稻花,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
这趟你二伯娘去照看你二郎哥,肯定免不了要花费些银钱。
这个钱呢,不能单只指望二房一家出。
爷奶其实不怕掏钱,就怕掏了钱,还用不到你二郎哥身上。
所以啊,这一次,奶就把这钱交给你了!回头你且好好替奶经管着,不许让你二伯娘胡乱花用了!”
“啊?”夏稻花真是太意外了,老太太周氏竟然这么信任自己?
孙氏气哼哼地,喘了半天:
“娘,你这说的啥话呀?你信不着我就算了,那还有桃花呢!你让桃花管也行啊!
可是你竟然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管钱?这、这、你这是埋汰谁呢?”
姜氏一脸忧虑,忍不住护着夏稻花:
“娘,这事儿不成啊!稻花才九岁,让她管钱,怕是管不明白,要误事的啊!”
程氏也跟着劝道:
“娘,这责任太大了,稻花才九岁,怕是担不起来吧?”
周氏看了看姜氏和程氏的脸色,一脸严肃地转向了夏稻花:
“稻花啊,不是奶为难你。
但你想想,你二郎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正苦苦地等着家里人照顾呢!
要是有人把这本该用到他身上的银钱,胡乱克扣下来,反而耽误了他养伤,你二郎哥不是太可怜了吗?
奶知道你有本事,能把这钱管明白。奶就信着你了。
你帮不帮奶这个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