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躺在地上的这会,跑来一个府上的侍卫,急慌慌地蹲到他跟前:“少爷,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兀自地答着,翻手撑地挪动身体,“扶我起来。”
那侍卫年纪不大,赶紧从衣服上扯下一道布料,按在他的伤口上。
流血太多,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开始出现耳鸣。一旁的侍卫神色更紧张,局促不安地叫着他,但他也只能隐约听到,“什么?你说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才听清楚侍卫的话。
“老爷让你赶紧回去。”
能派侍卫跑到千沼里来找自己,他忽然有种不安,目光疑惑地看着小侍卫。小侍卫定定地说:“老爷让你务必立即回去,说家里恐怕要出大事了。”
西城望了眼红沙离开的方向,拿捏不定,小侍卫又催促了几句,他才拿起六月弯刀,同小侍卫离开。
西城受了很重的伤,在回去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但他一进前厅看到满屋的重将,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中都王见他回来,似有很多要说的话,但都埋在了心里,慎重地朝他点了一下头:“你跟我来。”
他尾随中都王进了后院的一个屋子,关上门的那刻,他看到中都王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中都王未来得及问他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即刻不缓地说:“你立即带阗塞王子离开鸳鸯城,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避,等过了这阵子,你同王子先一起去阗塞。”话到一半,才问到:“红沙人呢?”
西城垂下了头,嘴里支支吾吾:“他……他,他。”最后还是没能将刚才的事情讲出。
“你俩,之间,怎么了?”由于心理烦乱,也没有再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转而叮嘱西城:“无论何时,你对他,都该像对待亲兄弟一般,甚至更要用心些。你二人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他都将你当成亲弟弟看待,胜过对待自己那些族人。可做人,总会有累的时候,闹了矛盾,你也要多让着他些——”中都王只是说着,仿佛沉浸在一段回忆中,未察觉一旁的西城早已神色不对。
没有人理解此刻西城的心情,而刚才发生的事情更难以说出口,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旦露出,便覆水难收。
中都王口中的话骤停,目光谨慎地走到西城面前,用手为西城抚顺额前的一缕乱了的发丝,“告诉父王,你俩之间出了什么事?”也是在这时,才看到儿子胸前被血浸的越来越多的暗色衣衫。
“红沙,他,他走了。”抬起头,他目中无色,像是丢了什么似的,在其父王的继续追问下,刚要开口说,门外就响起了伍子阳的喊声。
伍子阳急乎乎地跑来时,西城刚打开屋门,中都王在一旁。伍子阳见过中都王,立即对西城说:“红沙的速度实在太快,我跟不上了。而且,千沼里的杀手越来越多,他们像是已经计划好了,堵住了我的去路。那条路已经被云府的杀手封死。”
而伍子阳对中都王的眼神更是慎重了许多,说:“邻城的兵马已经朝这边聚来,若非朝廷,谁敢动这大军。”
中都王看了眼西城忽晴忽暗的眼神,摆手示意伍子阳不要说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皇上这次可真是耐不住了。”宫里的消息今早便被秘密传回鸳鸯城,中都王才调遣了手下将领前来商议。
众人都在商议,院里、屋内乱哄哄的。直到西城快要走出院门,一仆人的喊声才惊动了众人。伍子阳应声看去,西城已经倒下了。
他失血过多,又太疲惫,倒下时,吓得仆人不知怎好,扔了手里的东西,连连退后的几步。伍子阳将他背回屋子时,他嘴里还含糊着一个名字,伍子阳听得清清楚楚。
红沙只觉自己全身都是凶热,脑海里充斥、回荡着却是这数年来,他二人相处的那些画面,可这些回忆又能如何,未见得能将自己说服。他只管一个劲地往前跑,他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跑,停下来时,他才细细想了想,自己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回首望去,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还是悔恨自己,挑明了真相。他反复沉思,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事情会如何。
就像他问自己的内心那样,这些杀手真和西城有关系吗?他刚才他对西城的态度,不过是他的一番怒无可赦。
红沙在那片迷失自己的泥沼中站着,他最终选择了要离开,但不确定方向,几番张望,他凭感觉选了一个方向,刚跨出两步,那方向上的就曝出一道绳索。那绳索似之前就被埋在地下,如今被提起。
他翻飞而上,片刻已落身参松横杆。周围顿时起了更多的绳索,皆像是被提前埋好,一瞬都朝着这颗树的方向而来。
绳索露出地面后,被瞬间猛烈的扯拉,整棵苍松震动极大,红沙觉得自己手都不能抓稳,而此,更强的劲道顺着那绳索传来,那刻苍松拦腰被扯断,并且被几股力量提到空中,树干被撕开。
红沙提起一股气力,要转到另一棵树上,可才到一半,一根绳索直抵他而来。他也在那时看清了绳索顶头的三角爪,被那东西抓住,会被立即撕掉血肉。他立即将翻转身法,脚尖借力抵开一丛松针,半空一个翻转,一脚踢至绳索,一手再抓住,聚力一用功,生生将绳索另一头的人给拽了出来,而后他聚足的力气迅猛地传过去,将那人身上的多出骨骼当即震碎。
周围陷入了安静,没有人再敢攻击他,他提着绳索,当成武器,随时准备着对付下一波攻击。
肃杀前的气氛是安静的,他查眸四注,不知对手的来路,但以这一路的形式看来,就算这些人与官兵不是一伙的,但也出自同一个雇主。
极其安静的片刻后,地上起了泥水挤压声与丛蔓刮动声。那些暗中的影子终于现身了。他们带着黑铁的面具,一擢黑装捂得严严实实,他们步伐稳重,以极大的环围圈朝红沙靠拢过来,少有二十人。
“和那些官兵是一伙的吧!”红沙试探性的问。
那些杀手没有回答,只是停住了脚步,空中只是出现了一阵余弦的回音:“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那更深处的家伙话音一落,二十多个精锐杀手立即一丛而上,那些勾爪带着极大的冲力涌向了红沙,红沙一跳升至半空,那些勾爪竟也在那时凝成一股,又仿若一个昙花盛开。
红沙将手中刚夺来的绳索勾至另一棵树上,借力跳出阵中,回身眺望那团未能吃到人肉的铁昙花,只见那团铁昙花以更强盛的气焰换了个方向,朝他而来,而其一群操纵者这时更有条序地相互切换着位置。红沙明白这是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阵法,而他必须在这个阵法完成前破了它。
他几次用手中的绳索试着搅乱那团铁爪聚成的昙花,但都被挡了回来,他才发现想要冲过去的可能性更小,这团昙花几乎没有给对手留破绽。那么他还有另一种选择,逃。
只是红沙到那时都没反应过来,其实这已经成为一场笼中困兽,他刚一起身,就被一道暗光逼落。而此时,那团昙花已经朝他袭来。
他手中握紧了那根绳子,眉间紧皱,寻找着其中的漏洞,终于在铁昙花攻击至自己身前时,他仰后朝天平躺,倒入泥水中。那些杀手有所反应时已来不及,红沙挥动手中的绳索,抽碎了其中三个杀手的胸骨。这阵也立即破了。
那团铁昙花散开了,又成了一个个铁爪,红沙抓住他们还未缓过来的时机,近身一脚,踢掉了其中一人的下巴,而后背着地撑起身,踏断了一人的项骨。那些被激怒的杀手更汹涌的冲上去时,红沙呛呛地骂了一句:“云府养狗可真会挑品种。”这种形式就是他想要的,那些人一旦发怒,就会乱了套。
而他,再用了不到二十招将他们杀了光。
他一人站在空阔的泥沼上,脸沾满了敌人的血,他从未贪恋杀人的快感,但此刻,这场杀戮竟让他舒服了许多。他朝着虚空中大笑,之后猛地吐出一口血。可他并未顾及自己身体的不适,擦掉嘴角的血,往前走了一步。
一股强亮的光从他面前划过,太过明亮,他不得不捂住眼睛躲开。
“对你而言,这力道可适合?阗塞王子?”虚空再次传来那个声音。红沙差点都将此人忘了。
接至而来的便是琴音,玄琴。
真正的战斗才开始,红沙觉出自己心中的恨意更强,可却发泄不出,气力已在刚才砍杀中耗尽,此刻,他深吸了口气,转身跑开,可是未等他跑远,一阵琴音便罩了下来,将他击落到地上。
他太累了,久久才缓过来。想要慢慢从地上爬起,可有一只脚狠狠地朝他脊背踩去,就在此刻,红沙急速翻转,滚落到一旁,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镖向那人,那人脚未落地,避开飞刀,而后又以更迅猛的速度奔至红沙跟前,掐住红沙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红沙悬在半空的身体顿时失去力道,他只能望着眼前穿着盔甲的中年男人,那人脸上带着凶光,盔甲上烙着虎龙。
那人一甩手将红沙扔到泥里,开口道:“带回去。”一行御林军立即从树灌后浮现。
红沙被按住时仍挣扎了许久,那身着盔甲之人才道:“我是襄王,可对你而言,知道这已没用了,不是吗?”
襄王扯下了红沙腰上的另外三把飞刀,然后才让人将其带走。
襄王一人站在原地,嘴角露过一抹讽笑:“朝廷的事,终究属于朝廷,可用不着一个被武林弃恨的人插手。今日你虽出手,但本王并不会谢你。本王不杀你这个人情,暂时留着,你可自己思量好了。你回去转告云世凯,他想点的火,本王替他点了,但让他也别忘了答应本王的事。这是一条见不得光的船,若是翻了,对谁也好不了!”
林中太强烈的寂静消失后,襄王知道卓远申走了,哼了声,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