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
伍子阳将西城安顿好,叮嘱羌灵照顾,便半刻不停地出了门,他去了趟中都王的房中,到出西府的大门时,身后已多了十个身手敏捷的少年,他们皆翻身上马,火速驭行朝千沼的方向而去。
他们到千沼的边缘时,看到这里已经被层层重兵把守,他朝分散布置在四周的幕客微微点头示意。幕客迅速将手中的飞镖甩出。
那些凌厉的镖在越过大河后,突然由一个分散成十个,个个薄如纸羽,连成一张密集的刀网扣向千沼入口的士兵,这些刀力道之大刺穿人体后还在以一定的曲线旋回攻击下一人,这些镖以人身动所搅动的微弱气流为切点,对岸边的人群进行一番绞杀,将那群人杀的为剩不多时,才一个个砍到树干上。
伍子阳与这十个幕客蒙上黑面罩,他们拔出手中的剑,从千沼河对面的屋顶、墙头,跃过那条大河。他们个个身法极轻,河中溅起的一滴水都能成为他们借力之物,他们手中的软剑更是只动了一招。落地后,那些官兵的脖子上过了会才迸出血口,而他们未停,手中又抛出一物,这物发出后与那些刺在树干上的羽镖相撞,带着那些羽镖又回到幕客的手中。
而从始至终,这个过程都极其短暂。
伍子阳带着他们往林中更深处而去,刚刚杀的不过是一些挡路的毛头小兵,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林中那些杀手。
进入千沼未多久,他们已灭掉了百余杀手,伍子阳给他们的命令是最快找到红沙王子,可以以任何手段杀死敌人。所以,他们所过之处,地上甚至有不少残肢断体,他们无畏自己的生死,更无畏敌人的求饶,极尽手段扫除障碍。
入林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的速度渐渐慢缓,越靠近深林,那些杀手武功越强,他便一脚踢断一个杀手的腿,将其控制,逼着问其这里来了多少人。那杀手一味执拗不言,伍子阳便挥挥手让幕客中的一个少年上前,那少年退掉薄薄的黑手套,手搭刚搭在敌人的脖子上,跪着那人便一阵惨叫,当这少年松手后,那人依旧在地上打颤地蜷缩很久。
少年的手再次准备落下时,那人吓得立即说出自己是襄王的人。
“襄王在哪?”伍子阳揪住他的衣领问道。
那家伙却突然恶毒地笑了笑:“想必此刻襄王已经得手了,我不过就是为了在这耗时而已。”然后一行长笑,“过不了多久,你们也得死。”
伍子阳从那家伙的身边站起,刚才那少年走过来时,地上那家伙就不再笑了,挣扎着往后,脸上一阵恐惧:“你,你……”
少年看着他,面无表情:“我陪你在这里耗着。”然后一把抓到那家伙脸上。
那家伙瞬间连哀嚎都喊不出来,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而后全身开始冒黑烟,散发出一股尸臭。
他们的速度更快了,十个幕客一路只为伍子阳开道,然而当伍子阳抵至松林,被一群杀手包围时,千沼深处的雾中镖来一把刀,与此同时,襄王的人迅速撤了。
紧随其后的幕客赶来,伍子阳摆手让他们不要再追了,他望着树干上那把刀,走过去,将其拔下来,将刀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望着千沼深处的那个方向,语气秉凝地说:“今日发生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少爷。”
幕客做了个拱手的动作,表示接受。
伍子阳站在那儿将刀握入掌心,他明白发生过的事此刻已无法挽回了,随后道:“你们先回去吧!”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需要想想回去如何向少爷交代。
西府的小后院,一行小丫鬟们急忙忙的端着木盆,盆里皆是从冰窖里刚挖出来的冰块。丫鬟们走到西城的屋门前,里面的人似乎等候已久,立即拉开门。丫鬟们将冰倒进准备好的浴桶。
丫鬟们退出去后,羌灵关上门,将神智已不太清醒的西城扶进灌满冰块的浴桶,然后将红沙先前配好的药撒进浴桶中。蒸腾出滚滚白气的浴桶中晃过一抹红色后,冰雾立即涣散出褐红色。
羌灵看到西城身体抽搐了一下,满盆滚滚的褐红冰雾上便生出一层细密的白色小花,第一眼看非常漂亮,但细看会发现这些小白花皆由冰而成,带着凌厉尖刃。这些小白花顺着褐色冰雾蔓生,生的屋内到处都是。
这景象就像西城此刻脑海中的画面,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生满了一望无际的星花,他朝前跑着,被他碰过的星花便随风扬起,失乱在空中,他望着那些消散在风中的花,缓缓转过身,看到一人站在那儿,朝自己微笑,是红沙。
他跑过去,可就快要相距咫尺时,红沙忽然收起了微笑。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往前一步,在他的心口,红沙将一把刀插了进去,而令他更紧张的却是自己的手里,拿着六月弯刀,也刺进了对方的心口。他看到红沙脸上升凝出太过痛苦的表情,而后松开了握着刺进自己身体的刀的刀柄,也就在那刻,他感受到自己失衡了,仰身朝后倒去。他看到傍晚的夕红浮在地平线,看到黑色的天空扬下星花,看到周围卷起风暴,将自己湮没。
他醒来,猛地从床上半坐起,胳膊小肘撑着床。窗子开着,他的视线顺移到窗外,那里的乱鸟飞林,已不如往日那般快活。而距此之地的几十里外,五路大军渐行逼来。这里很快就会硝烟弥漫,太多的人将会被牵扯其中,太多的冤魂也将生于此。
最初那个遇事冷静的中都王已不见了,经历了刚才的紧张,他目光中晃过失望,决绝与淡漠。
旁边的关塞守将催促道:“动手吧!不能再等了。”
打了一辈子仗,上过多少战场,但都没有如此刻这般犹豫,中都王坐在椅子上,定定地望着门外列队整齐等候命令的士兵,“你们可知,这一动,且非一场战争那么简单。是叛乱,历史会将其记载为兵变。而更不知这需要持续多久,多少无辜的人要受牵连。”
镇东大将军站出来道:“管不了那么多,这是高拓逼我们的,我们若不战,只能等死。”
塞城护卫官当即接道:“当朝皇上高拓昏庸无能,乱淫女色,不顾朝政,与奸臣合而为谋残害忠良,本就当诛。”
不知是谁在一旁幽幽地说了句:“这皇朝,已不是当年太祖在世时的皇朝。”
一阵寂静,众将目光都聚至中都王的身上,等候他最终的抉择。
中都王西宸的拳头渐渐攥紧,屏住粗重的鼻息,接而道:“那我们便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