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王将战局安排妥当,待四方战将都离身去布置时,伍子阳绕过廊庭急步驰来。
二人的眼神相对,伍子阳慎重地对中都王点了点头,中都王便明白了其意思,手掌在额上抹过,抹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什么话都未说,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这件事,先别告诉小城,你知道他的性格。”
“老爷,我们真的要出战吗?”
中都王缓持了片刻,却未回头,只道:“你去通知各巡防营,让他们安排,将西府与燕王府通路上的所有百姓安置到安全地带。”他料到了这场阴谋最直接又无辜的受害者,而后犹豫了下,说:“你也去收拾一下,随时准备撤离。”
望着中都王离开的背影,伍子阳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斗,又明知中都王战神的名号并非虚存,中都王若真想战,如何会下随时准备撤退的这种命令,他看不懂,但也问不得,对一个曾誓死效忠追随的首领,他能做的,唯有听令,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醒后的西城即刻下床,不顾羌灵的阻拦,跌跌踉踉跑到正堂。
他扶着门框,走进去,跪到中都王面前。
“城儿,你?”
“爹,求你救救红沙,他一定是出事了。”
中都王没有回应,叹了口气,喊道门外的护卫:“带少爷下去休息。”
那两个护卫将西城扶着拉走时,西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道:“他到现在都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爹,你帮孩儿救救他。”
中都王闭着的眼睛未睁开,直到西城被护卫搀出正堂。
西城又回到小院,羌灵换了盆水进来,西城立即抓住羌灵的胳膊,对她说:“你帮我个忙?”
羌灵望着他,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少爷,你伤得太重了,还是在府中好好休息,老爷会派人去找红沙的。”用蘸湿的毛巾给西城擦去脸上的汗珠,又为他退去上半身衣服,重新洗了毛巾,一点点为他擦那一身湿汗。
那股水温带走了粘稠的潮湿感,他暂缓了片刻的平静,“羌灵,你说红沙这会在哪?”
“少爷,你身上这伤,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被刺,是他吗?”
“这不怪他,有些事,你不懂。西家欠他的,远远多于这一刀。”
“人有时候是会变的,少爷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但他对我,不会变。他伤我,是他一时的冲动,这怪我,不怨他。”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但又骗自己骗得那么真实,如同孩童时的誓言不会破裂,如同多年来的积淀,会成为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
待羌灵为自己擦完上身,他坐在那儿整理好衣袖,望着临出门的羌灵,他说:“若有一天,你见到他,替我告诉他,我错了,我求他原谅西家,原谅我瞒了他这么久。”
羌灵听完垂下了眼眸,望着胳膊环抱的盆,站在屋外,另一只手缓缓拉上门。
屋内只剩西城一人,他定思良久,一手拖着六月弯刀,另一只手在它上面抚过后攥成拳头,眉头随闭上的眼睛紧紧皱了一下,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他松手将那六月弯刀放在桌上,转身径直地出了门。
他知道父亲此时正在前厅忙着,便毫无顾忌地推开父亲书房的门。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陪自己捉迷藏,他总能躲到父亲找不到的地方,原本以为是父亲真的找不着,可后来才发现,其实在他躲下后,父亲在忙着处理府上的事,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愿让他有失落感。有次,父亲忘了在和他玩捉迷藏,他躲在柜子后面,看到父亲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藏在书桌的某处。那次之后,他每每趁父亲不在房内,都去书桌找那样东西,可都找不到。直到红沙八岁那年第一次来鸳鸯城,与他在房中玩时,便一次就找到暗格,拿出了那个东西。只是当时时间仓促,二人没来得仔细看那是何物,就将其放回去。此后,也就将此事渐渐忘了。
直到今日,西城才想起来那是什么,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暗格,拿出那物,看了一眼,然后头仰上吸了吸鼻子,豁然玩笑地说:“你可真聪明,当年帮我找到这东西,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我用它去救你。”
或是他太紧张,从始至终都未觉察到房内还有其他人。当屋门再次关上,中都王与伍子阳从屏障后出来,中都王坐到桌前,对伍子阳说:“你且去帮他一把!
“可是——”
中都王止手,伍子阳便不再多言。
“这孩子,从小到大,未对什么事、什么人上过心,这次,就由着他,让他去吧。”西城的母亲在其五岁那年过世,至此以来多年,中都王都觉得对其照顾上多有疏忽,而眼前之事虽为棘手,中都王当面拒绝了儿子的请求,但并非不解人情,只是对于西府此次处在的生死存亡之际,不得已而为之。分身乏术、顾彼失衡之下,只能让儿子独挡一面去解决,而他自己,则有着更重要的事需为面对。
西城手中紧握那道令牌,步过长廊。那道令牌牵系着众多人的生死,更关系着他此行决断的对错,可就算是错,他也义无反顾。
他以此物号令留在西府的五十幕客,但这些幕客对少爷的性格还是稍有所知,个个虽以令牌为准则,却互相凝视,颇有犹豫。
西城见他们不动,上前一步道:“难道你们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最前那位身材威武的幕客开口道:“少爷,您此时需要理智些,您需要冷静。”
“我不需要。”他一挥衣袖打断那人的话。
“朝中局势动荡,五路大军直逼鸳鸯城而来,少爷,你该考虑的是如何替老爷分忧,如何带领老爷部下的众将抵抗这场战乱。”片刻,往前走了两步,那幕客誓心稳重的道:“站在这里的大多人,从小便是在西府长大的,老爷待我们不薄,必要时,我们绝不会多言,而是以命来守护这里。少爷,我们需要留在这里。”
一瞬,西城不知如何再去说服,身后传来一声:“见令牌如见人,中都王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幕客见是伍子阳,立即礼节了许多,拱手问:“这真是老爷的意思吗?”
伍子阳秉神将他们都望了一遍,憋了口气,缓缓道:“是。”然后拿过西城手里的令牌,肃然一声:“西府暗卫幕客听令,今阗塞王子有难,中都王特令尔等协助西城公子营救。此次任务危险重重,惟有后顾之忧者可留下。”
伍子阳给了幕客足够的时间,但无一人留下,便言:“你们都是西府乃至中原武林最好的杀手,我,伍子阳,敬仰你们的精神,同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像忠于老爷那般忠于少爷。”
一壶好酒,为在场的所有人满上,各个挥斥豪情,一饮而尽。同时备好武器,朝出府的后门而去。
西城呆呆在原地站了一会。伍子阳过来时,未出声说话,仅是站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待离开,他唇齿间才多出一句话:“谢谢你!”
伍子阳却没有应,就算很想告诉他缘由,但也心里清楚中都王的叮嘱。叮嘱让照顾少爷,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