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被岁月打的头破血流,不知怎么的竟然伤感起来。待孙少阳说起时,老头才惊异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流泪了,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流泪了。老头不言语,只是一味的赶路,他的心思全系在森林里他那个朋友身上了,等老头匆匆回到森林,看着那个虽然疲惫,却勉强支撑的老朋友安然无恙,老头才长长叹口气,幽幽的说:“这几天多注意些,你可以有危险了。”
说罢老头就地坐下。他放心不下这个朋友,希望多在这里呆几天。孙少阳也跟着坐了起来。他有些憧憬的回想着在天上飞行的感觉。真是令人神往的,那是一种怎样的振奋与欢畅,他全身毛孔都立起来了,心里像被纯水洗涤过时的暖洋洋的。孙少阳看看天,不禁叹息着,现在他在地上,黑乎乎的土地显得丑陋。那人见老头坐下来,也不说什么,自顾的半躺在树下。粗壮的树木遮住他半边身子,那人便虎视眈眈的看着老头。孙少阳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对老头不友善,反正敌视师傅的人都是坏人。而老头与那人的态度又让他觉得其实这个人不坏,至少他没有伤害谁,真的没有吗?也许吧。孙少阳正在不安分的年龄,他不但耐不住寂寞,还很好动,他见两人就这么坐着,只好在周围走走停停。老头教他的东西已经引不起这个孩子的注意了。老实说,他陷在已经完全掌握吐纳了,只要老头更进一步的教他,谁也不会怀疑孙少阳能一下子控制真气透体。只是他的丹田还是一片空荡荡的,甚至还没有开完全。他等着老头教导他呢,但老头总是在修仙的路上给他穿插点别的。师徒两人在一起也有半个月了,老头不断的教他做人的道理。我们的孙少阳已经听烦了。他走走停停的在树间穿梭,不满足于这块小小的空地。孙少阳偷偷看老头一眼,自己的师傅正闭着眼打坐呢。他也不好打扰,也正好遂了他的愿。他能去远一些的地方玩了。孙少阳像小鹿似的蹦蹦跳跳的走着。忽然他脚下一滑,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孙少阳爬起来看时,是一条花蛇。常年在水边的人只知道越是外形鲜艳的东西越是剧毒。他还在村子里生活的是时候常听老人说毒蛇的事情。水里的人最怕的不是泛滥的水,而是藏在水里,埋伏在河坝上,藏在河床上,随处可见的花花碌碌的蛇。这些蛇不但攻击性极强,毒性也狠辣,能很快致命。他倒是见过一次毒蛇,那是在他小时候的事情。那个蛇窝不是一般的大,人们都说得罪了蛇精,受了抱负。最后请了神仙才化解了一场危难。当时他家里还死了两头大水牛呢。他记得特别清楚。那头水牛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孙少阳,然后救一动不动了。孙少阳看不出水牛眼里的痛苦,他只知道这个东西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了。现在再次遇到毒蛇,孙少阳的脑子一些字乱了,他慌忙爬起来朝老头那里跑去。心里不住的默念:别追过来。蛇也去确实没有追过去,蠕动着身子摆动着头,好好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吐着信子慢吞吞的扎进了地里。孙少阳跑回来时,老头已经醒了过来。他把手搭在下巴上正苦恼的思索着,见孙少阳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才展颜一笑,责备道:“为师让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你居然不听管教跑出去玩了。幸亏那条蛇不想要你的命,否则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孙少阳一惊,心道:师父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一条蛇,难道他一直跟着我?他奇怪的看着老头,问道:“师傅是怎么蛇的事?”
老头告诉他神识这种东西,现在对他来说,说神识的理论对孙少阳还有点早,老头索性换了个词,把神识换成意念。如此孙少阳也是惶惑不解,意念还能看见老远的东西?太神奇了,自己怎么不会呢。老头转而对那人说:“怎样,我说的不错吧,娃娃的话你还不信吗。倒不如随我出了这小林子。很多人都需要你,别为一头不成大器的妖兽毁了自己。”
那人不答话,依旧那么半躺着。他无神的眼中流溢出一种淡淡的悲伤,似乎想起了某些时刻某些事。孙少阳努着嘴朝那人看看,对师傅说:“师傅,他不愿意领情,怎么办?”
老头只是笑着,又坐在了地上。这次他不再打坐,而是拉着孙少阳的手,让他也坐下,喃喃的说:“木月,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孙少阳摇头,他只知道是师傅的朋友,只是这个朋友不怎么友好罢了。老头说:“几百年前,我从这里经过,那时这里还是一派祥和的气息,我随师傅到了这里,并开始为突破做准备。在我看来,这里是突破的最佳地点。”
他说着,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百年前,脸上挂着与那人一样的淡淡的悲伤。孙少阳的注意力被老头脸上的神情吸引了。忍不住问:“师父,那时候跟我一样也是个小修士吗?”
“不,小修士不是我,而是他。”
顺着老头的指头,孙少阳看见那人正怒气冲冲的往这边看。孙少阳不知道什么事惹恼了他,只好错开眼神,继续听老头说。而老头却不理他了,他对着那人说:“云之。杀你的来了。”
孙少阳打眼看过去,自言自语的说:“原来这人叫云之啊。”
云之依然没动,他好像不怎么关心老头的话。老头失望的看看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近前一把把云之提起来,扯着嗓子喊道:“你还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有人来杀你了?”
云之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头,慢条斯理的说:“我还以为是你要杀我呢。”
孙少阳看见老头抓住云之的手忽然送了,无力的耷拉在胸前:“你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如果不是我时机把你们分开,你早被打回原形了。多少年了,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苦心?”
“苦心,现在还说是苦心,我的心又多苦。”
云之哆嗦着嘴唇,脑袋颤颤巍巍的转向老头:“我的心有多苦,我的心有多苦,你能告诉我吗,我的心有多苦。”
云之一把将老头摁在树上,他紧紧贴着老头的脸,歇斯底里的说:“谁知道我的心里有多苦。谁知道,谁知道?你知道吗,你说我的心里有多苦,我有多苦,有多苦?”
云之像是被谁重重捅了一拳似的倒在地上,冷冷的笑着,他望着天空,那些明亮的阳光被叶子遮遮挡挡没剩下多少,但是有一丝就这么从缝隙里照在他脸上。凝在云之的眼角。他还在断断续续的念叨,而老头已经祭出了法器。这是一根又细又短的木棍,通身呈淡黄色,油光水亮的枝条反射着光芒,孙少阳一眼就看见了这根短短的木棍。他不知道老头从哪里把这件东西拿出来的,也不知道这根木棍有什么用处。此时老头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他肃穆的站在这里,像支撑天与地的柱子。老头对孙少阳说:“好好照看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乱跑。”
孙少阳连忙点头,发现老头没有看他又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他跑到那人面前,略一犹豫,孙少阳对云之的印象不好,他不想靠近云之,只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屁股坐了下来。孙少阳定定的看着云之,心道:这人跟师傅什么关系,为何这般伤心。云之像死人似的躺着,孙少阳倒也乐意他这样。只要云之继续这么躺着,他自然不用把注意力放在云之身上。他是老头的徒弟,当然要观察师傅的一举一动,孙少阳打起精神,目光从老头的法器落到了老头稀疏的胡子上。老头肩头为微微耸动,字正腔圆的说:“有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朋友为什么要躲躲闪闪不出来相见?”
出来的是一个美少妇,或者说是个姑娘。她灰白的大氅下露出乳白色的皮肤,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道又细又长的疤痕。少女一笑,疤痕像干涸的河道似的苦闷的蜿蜒着。她说:“哟,今儿刮的什么风啊,人类的修士来我的地盘了,你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老娘的地界,人类踏足此地即使能出去也得留下点什么。”
老头当然不畏惧,他只是淡淡的说:“这片森林是我封印妖兽的大阵,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界。以老夫的实力,对你一只小鸟应该不成问题,就凭你今天放肆的行为,我不介意在阵里在放只鸟。”
“牙尖嘴利。”
姑娘脸色一变,变的阴沉起来,他哼哼唧唧的说,“一只小鸟当然入不了您的法眼,但是这只小鸟可不是一个人。”
说着他朝四周瞅了一下,土地一下子掀开,从里面冒出来的蛇啊,老鼠啊,黑压压的一大片,天上也传来阵阵鸣叫。好听的难听的混成一锅粥,吵的人心里慌慌的。姑娘笑着,倒不在意老头的反应。她在这里当了几百年的王,自信能把老头震慑住。人类嘛,本来就是不堪一击的。即使老头比她高一个等阶多,也不是野兽大军的对手。同时她也有点诧异。面对这么多的野兽,老头竟然面不改色。姑娘当然不相信他有够硬的法宝能震住场子,与整片平原的生灵相抗衡的神器还没出现呢。而老头的过于平静让她拿不定主意,还是先看看老头怎么应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