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剃出牙缝里的一丝马肉,别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王叔,我在这里看鸟呢,刚才有只鸟好死不死撞墙上了,这下好了,不死也得残!”
岳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双肩禁不住抖动了起来,抿紧的嘴里发出咕咕的怪笑声。
王俊扭头往身后瞧去,极目远眺,望到几百米后的尽头,才看到一堵墙。
他转过身来,一脸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背后竟然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丝寒意。
“那……下次再看到,把它抓住,咱烤鸟吃!”
他伸出手去要拍岳云的肩头,但是当岳云嘴角一歪看向他时,那只手悬在空中,却再也拍不下去了。
“好的!”
岳云嘴上说的是“好的”,心里说的却是“妈的”!
这样的人,还放在军中,难道是留着过年吗?
这是他穿越而来之后,第二次起了如此精准的杀心!
站在门外,静静听着会议开始前老爷们插科打诨的调笑声,岳云对王俊和王贵的恨意就越发明显!
如果说王贵是把柄握于人手,尚可在事发前剔除隐患,那这个王俊的背叛,是本性使然,就是真正的“恶人”!
自古叛徒多借口!
但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背叛十几万人,那么他的存在,之于岳家军,到底有什么意义?
岳云的到来改变的历史的轨迹,但是他能改变人性吗?
他自认为,不能!
他能改变的,或许仅仅是某些人的选择,仅此而已。
天色将晚,大帐内也逐渐安静下来。
岳云大跨步回了自己的营房,不一会儿推门而出,径自走向马厩。
但是他没有牵青鸟,而是从一旁的马群中牵了另外一匹枣红马。
青鸟那双水润润的卡姿兰大眼睛中,倒映着主人一身黑漆的箭袖劲装,望着岳云的背影,它不安地四蹄乱动,打了个响喷儿。
人人都道临安乃天堂地,可谁能想到那里也是岳飞的殒命所?
此时的岳云,脑子里装满老爹将去临安面圣这件事,至于其他的,他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岳云,重生一世,所做之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扭转乾坤!
这乾坤无论变幻,正中唯一不变的就是老爹,如果这赵宋皇庭胆敢对老爹下手,推翻它又如何?!
岳云悄声牵着马出了营地,直到转过街角,才脚踩马镫,翻上马背,猛拍马背往城外跑去。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远在颍昌的老胡客栈。
到底有多远呢?
大约两百宋里,合计如今的里数,大约一百余公里左右。
说起宋代的交通,岳云深有感触,因为他久居军中,对马匹是司空见惯。
但是这几日时常陪伴楚星河外出,行走在汴京的大街小巷,他发现这里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牛和驴。
而马,除了富贵人家,官府及军中之人,几乎无人用得起。
至于运输大宗货物,主要的运输方式则是船,这点从《清明上河图》中就不难看出。
运河在古代的作用就如同人体的主动脉,承载了全国运输的主要运力。
说到陆路,在宋代叫“官道”。
以汴京为中心,辐射至各路、府、州、县的“官道”四通八达,直接连接起了西京(洛阳)、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
这些“官道”,每隔一段,旁边就立起石碑或者木牌,专门标记道路里程,国界,州县界以及交通规则等等。
道路的两旁不仅栽种了榆、柳、松、杉、杂木,还开挖了排水沟,更有专门的部门对其进行修缮维护。
更为人性化的是,每隔一段路程,都设置了驿铺。
史料记载,这里有“二十里有马驿,有歇马亭、草料、马匹之供应。六十里有驿,驿有食宿,及食,米之供应,以待四方宾客。”
这其中有些是专门为公使或者官员特设的,也有私人开设的邸店,会为过路的旅客提供便利。
说到这里,是不是想到了我们今天的“高速公路”?
没错!
岳云纵马驰骋在官道上,真正体验了一把异世界不限速飙马的极致快.感。
可惜的是,在他到达第一个驿站之后,就警觉地下了“高速”,从田间乡野的小路上一路往颍昌疾奔。
……
颍昌被岳家军接管之后,百姓们虽然心中依然忐忑,生怕金兵再次卷土重来,但是,日子却相对好过些了。
老胡酿造的一手好酒,其口感不亚于鄂州岳家酒坊的“透瓶香”,因此,这家门面不大的客栈,也就成了闲汉们的聚集地。
地榜的九十八人,除了楚星河,几乎都被关瑜聚集了起来。
听到兄弟们透露的些许行动消息,没有赶上的人无不遗憾。
关瑜和老胡一人一边,从后院的酒窖中抬出一个黑釉瓷坛,还没抬至前堂,两人的薄衫就被汗湿了!
“我说,老胡,你这酿酒之地,就不能改在敞亮点的屋里?”
关瑜活动着手腕,抬手擦了一把汗珠子缀满的额头,巴掌扇风,提着非常外行的建议。
“小刀,你看看,我觉得那皇宫内院好,咱还能去那里酿不成?”
老胡生的白白净净,虽然江湖人称“老胡”,他却不显年纪,敦厚的脸上让人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我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中这里不仅有现成的窖池,我随便酿一点,也能给兄弟们解解馋不是?
不然,一群老爷们还总指望小阎罗为大家张罗酒食,多难为情!”
关瑜嘿嘿一笑,掀起半截布帘,探头往前堂中瞧了一眼,见操着各地口音的兄弟们同坐一堂,心里竟有种心悦诚服的安稳。
自从遇见岳云,他便相信,在这世间,有一种人,不言不语就能凝聚人心!
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得到这样的安稳,于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他猛然一吸鼻头,弯腰把住酒坛的边沿,示意老胡一鼓作气提出去。
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一屋子的人全部都噤了声,拼命吸着鼻子,感受着从未闻过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