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得令，向身后的背嵬军兄弟使了个眼色，两人翻身上马，直奔汴京十里外的前军驻地而去。

岳飞离开汴京之前，特意把几个心腹叫到大帐中，让胡闳休负责与楚烈对接，掌管汴京城内事宜，而让李若虚主管军中诸事。

此时的李若虚是赵构亲命的司农寺少卿，也是在汴京之战前夕，赵构派来说服岳飞不要北伐的代言人。

司农寺少卿是什么官呢？

这就不得不先说司农寺。

司农寺，九寺之一，是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以及官员禄米供应等事物的官署。

官员分别有卿、少卿、丞、主簿各一人。

用现在的话来理解，李若虚此时的职位，相当于军队的后勤保障部副部长，军队北伐所需物资粮草，都归他掌管。

李若虚从临安千里迢迢赶到岳家军大营的时间，是在十二道金牌诏令之前。

大帐长桌前，李若虚坦言，“官家有言：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

岳飞铺开地图，把自己的北伐大计和盘托出，李若虚听后，对岳飞的周密行动赞叹不已，甚至直言不讳，“岳公有如此伟志，我自愿承担矫诏之罪，全力支持岳家军！”

此后不久，十二道金字令牌便在一天之内飞速递送而来，其上内容自然与他的“矫诏”不谋而合。

正因为这样，李若虚在岳飞军中被委任为参议官，在汴京一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本打算与岳飞一同回临安的他，再三思量下，还是作罢，先行留了下来。

这日清晨，听到傅统制官王俊惨遭毒手的消息后，他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衫，连衣领都来不及整理，就翻身上了马背。

他心慌意乱赶到事发现场，还没下马就看到几个兵卒，正往平板车上搬动马匹尸体。

而三具尸身已被人抬到路边，分别蒙上了黑布。

黑布在突如其来的热风吹得鼓鼓囊囊，惶惶夏日，这场景看上去竟然有些诡异。

岳云本欲先进城去探望一下楚星河，从道路两侧的长草趴卧痕迹来看，参与行动的人数一目了然，好在这几日汴京干燥无雨，杂乱的脚印压根无法作为突破口。

再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来的“见血封喉”这顶级毒药，他不知道是不是关瑜通过特殊渠道囤积此毒，甚至把此药当作行动的辅助。

听到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只见马背上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上浮着一抹郁色。

“他怎么来了？”

岳云的目光与吴畏对视了一下，后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通知他。

随后想到，历史记载中，此人也因为岳飞冤案备受连累，遭受到秦桧党羽罗汝楫的恶意弹劾，致其罢官夺职，被送往徽州羁管，不久后死于贬所。

心念轻转之间，不由地对他肃然起敬。

至死都在为岳飞鸣不平的人，李若虚算一个！

“李少卿！”

岳云收起思绪，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在马头前，颔首恭敬施礼。

“是赢官人啊！”

李若虚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这傲然笔挺的身板与其父岳飞如出一辙，令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情况如何？”

岳云迎上去，为他牵好马缰，两人并肩往尸身摆放处张望。

还未等岳云回答，傅选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李少卿，你来得正好，军中兄弟遭此劫难，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死不瞑目啊！”

说着，眼角莹润，声调逐渐冤屈悲戚起来。

李若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傅统制官，请节哀，还是让兄弟们先行把三人抬回城内驻地，再做打算吧！”

傅选深以为然，但是在吩咐下属之际，还是抬头看了看岳云的脸色。

见他兀自盯着远处若有所思，便点了点头。

傅选总觉得，眼前这位肤色黝黑气质出众的少年，与印象中的那人大大不同。

一向木讷寡言的岳云，对这类事情向来是避而远之，更别提他会主动分析案件的来龙去脉，并条理分明地安排手下去做事了……

据他刚才仔细观察，岳云第一时间查看了三个死者的伤口，又去死马旁边待了片刻，然后去往道路两旁的长草中，似乎用脚丈量着什么，再回到树下时，手中就多了一支箭矢。

“李少卿，你看，那马，便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了！”

岳云把缰绳交到吴畏手中，径自走到王俊的马前，转身把自己到来时看到的景象对李若虚详述了一遍。

当然他刻意隐去了箭上之毒的秘密以及对凶手的猜测，并有意无意把此案往“细作”这一点上引导。

李若虚听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看到傅选距离稍远，便沉声道：“赢官人，此事若无实证，万不可在军中乱传，否则，此事一旦传到南面朝堂，岳家军所要面临的是什么……谁都承担不起！”

岳云眉心微皱，心中突然苦恼起来，自己大约是昏了头了！

无论王俊的心地如何阴暗，他生前还是岳家军中人，他的罪名若要是金人的“细作”，那整个岳家军恐怕都会被拖下水。

他感激地看了李若虚一眼，面带苦笑道：“李少卿所言极是……我已经差人去军中录口供去了，只要供词到手，想必一定能寻出些蛛丝马迹的！”

李若虚的神情镇定自若，眉宇间除了些许疑惑不见有别的情绪。

显然，这位副部长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玲珑，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赵构和岳飞之间沟通的桥梁！

平板车载着尸体浩浩荡荡往汴京城内走去。

路过的百姓无不驻足，对此指指点点，胡乱“造谣”。

岳云驱马走近吴畏，小声道：“口供你务必先行过目，看到疑点，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去趟楚府！”

“赢官人！”吴畏眼珠子一转，皱眉道，“难道凶手真是金人？”

“未必！”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是岳云重生后的拿手好戏，此时已经炉火纯青，任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