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体检
不到二十分钟,向渊笔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警察局门口。
他一进门,就听见崇星那清冷又好听的嗓音抻着尾音在不远处响起。
“警察叔叔,为什么不让我走?”
崇星搂着书包窝坐在椅子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垂着头。
看他那样子,向渊就知道这人又在装可怜了。
崇星生得好看,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的,少年气还未完全褪去,已显出日后的好模样。这样的长相再配上委屈的眼神,任谁都会抵挡不住的。
可惜,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他这一套。
警察叔叔做着笔录,冷酷无情道:“为什么不让你走?你把人打成那样子,好意思走吗?!”
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名肩宽体壮的男子戴着手铐,声泪俱下的同时,还能从他那咬合有问题的嘴看到缺失一角的门牙。
“可他确实是人贩子啊。”
“那你也没有权利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崇星没吭声,又故作委屈地低下了头。
向渊从侧面走近,明显看到上一秒还可怜到不行的人,下一秒就低着头,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从口型来看,大概是句三字诀。
来警局前,崇星还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心里有点愧疚。
可到了警局一调资料才知道,那男人确实不是小女孩的父亲,甚至还有拐卖儿童的前科,刚才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是崇星一脚把他踹回了线里。
至于小女孩碰巧喊出来的那声爸爸,也确确实实是在喊自己的爸爸。
十分钟前,警方联系到监护人,那位真爸爸已经把自己的闺女领走了。
而他这个以一脚维护法律界限,给犯罪分子沉重打击的人,却被扣留在了警局。没有锦旗就算了,还要写检查,通知父母来领人。
真是维护了个寂寞!
崇星正想着对策,一抬眼便瞧见了办法。向·救命神仙草·渊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到崇星跟前。
“你总算来了。”把向渊拉到办公桌前,敲了敲桌面。
警察叔叔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问:“认识到错误了?”
崇星眯着好看的桃花眼,笑了笑:“认识到了。”
向渊:“......”
他没有。
“叔叔,我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您看我连我哥都叫来了。”
叔叔两眼一眯,“......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崇星心下一横,使出了杀手锏,“叔叔~叔叔~”
叔叔压着半边眉毛,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真是你哥?”
向渊僵着脸把校服掖在身后:“......”
崇星赶忙接话:“真的真的。”
“身份证拿来我看看。”
向渊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刚要递过去,崇星便手疾眼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磨蹭什么?快给我!”
崇星两眼一闭,懊悔地拍了下脑门。
起初,只是正常地查验身份,片刻,惊恐万分地抬起头,然后,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照片墙。
“向局?!”
叔叔头皮发麻,“你是向局的儿子?”
“向华是我父亲,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向渊面色平淡道,“旁边这位是我发小,这件事他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下手未免狠了些。但他的母亲正在剧组拍戏,如果知道肯定会很担心。”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叔叔说得连声称是。
“见义勇为嘛,年轻人冲动了些,可以理解。”
叔叔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崇星一番,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行啊,万一对方有凶器呢?等等。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小孩,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想到唬着唬着,刷出来一张与上任局长格外相似的脸。
叔叔看了眼“顺从”地坐在办公桌前,安静聆听教诲的崇星,又侧目瞅了眼满脸写着稳重二字,由始至终都镇定自若的向渊。
“行,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叔叔终于高抬贵手,放了行。
“谢谢您。”与叔叔告别后,崇星背上书包,拽起向渊的胳膊大步走出了警局。
大门外,崇星双手合十,朝向渊鞠了个躬:“抱歉,连累你了。”
向渊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太好,虽称不上剑拔弩张,但也有些僵硬。
“我知道你不愿意提向叔叔。”崇星愧疚地说,“木头,这次真的很抱歉。”
“以后小心点。”向渊终于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崇星眨了眨眼睛,讨好地说:“你别生气了?请你两个月的水?”
向渊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接电话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向渊看着崇星脸上溢于言表的歉疚,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个月。”
崇星笑起来:“成,三个月。不生气了吧?”
向渊没回答,反而抱着胳膊说:“我没赶上体检。”
“那还不简单,周末我陪你去医院体检,行吧?”
向渊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从警局回家的路上,太阳已经慢慢向西边倾斜。落日的余晖洒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两人背着书包并肩而行,影子紧跟在身后。
*
回到家,崇星快速地冲了个澡,随手捞起理综练习册,又跑出了家门。
“叮咚——”街对面的门铃被按响。
“小星?”向阿姨打开门,笑道:“快进来,快进来。”
“不好意思,我又来蹭饭了。”
“说什么不好意思,怪见外的。”向阿姨拍着崇星的肩膀。
“也是哦,毕竟我是阿姨的第三个儿子嘛。”
“瞧这嘴甜的。晚饭还要一会儿才好,你先上楼玩。”
崇星晃了下手中的练习册,“嗯,那我先去找向渊写作业了。”
“去吧去吧。”向阿姨眉眼含笑,目送着崇星上楼。
顺着楼梯来到二层,崇星在左拐第一间房门口停住脚步,刚要伸手去敲门,里面便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进。
他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坐在学习桌前,手肘怼了下旁边人的胳膊。
“互助小组,营业吧。”
翻开崇星带来的理综练习册,向渊有些无语,“一道题都没做,营给鬼?”
拿过练习册,顺手在向渊的笔盒里抽了支黑笔,大致浏览过题目后,他圈出了三道题,重新递给向渊。
“这三道没什么思路。”
崇少爷挺要面子的,不会做也不直说,整个没思路。
拄着桌面,崇星大手一伸,“你的文综、语文、英语、赶紧交了。”
向渊从两厚摞的练习册中,抽出寥寥几本,甩给崇星。
“态度好点,不许有情绪。”崇星随便拿起其中一本,觑了他一眼。
眼神对视间,战火已熊熊燃起。接下来的十分钟,屋内传出如下对话:
“公式不是会背了?”
“小数点后两位你吃了?”
“能不能认真审题,解析式和取值范围能一样?”
这是向渊的。
“古诗不是会背了?”
“文言文后两个字你吃了?”
“能不能认真审题,议论文和记叙文能一样吗?”
这是崇星的。
崇星和向渊的文理互助小组,纯粹就是互相折磨,羞辱智商的小组。两人谁也不肯认输,拼了命地给对方找茬,结果通常是两败俱伤。
而且崇少爷爱较真又记仇,往往向渊没当回事,他却惹了一肚子气,转头看见向渊跟块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安静做题,他就更来气了。
“不做了。”崇星把练习册一甩,少爷脾气说来就来。
他转头从向渊的书架里抽了本字帖出来,自己一个人跑到角落,闷头练字。
练完一页,钢笔没墨了,他还要踹向渊一脚,让人给他找墨水。
向渊冷眼瞥了他一下,“柜子下面。”
崇星举着钢笔,开始耍赖:“木头。”
向渊不为所动:“......”
“木哥?”
“.........”
“木木?”
“............”
“小木木?”
“滚。”
耐不住崇星的烦人劲儿,向渊最后还是给他找出了墨水,甚至顺手把墨水抽好了才递过去。
混了顿香喷喷的晚饭,快十点的时候,崇星才打算回家。
向渊跟着换鞋,将崇星送到门口。他抬眼望向街对面漆黑的夜色,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回去了。”他看着正弯腰系鞋带的崇星说。
“诶?”崇星直起身,发出一声疑问。
“要我送?”
“那倒不是。”
向渊双手插兜,冷漠转身。
崇星望着黑漆漆的街道,心里有些发虚。四下夜色深沉,只有向渊家门前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此刻他站在这光圈里,仿佛画地为牢。
一些不好的记忆窜出来,似带毒的藤蔓,缠住他的双脚。
“要不,你还是勉为其难送一下吧。”崇星尴尬地笑了笑。
“怕黑?”
他知道崇星怕的是什么。八岁时,他们共同经历的那场祸事留下的阴影,像一张无法逃离的巨网,笼罩住过去和现在,甚至将来。它藏在每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角落,藏在他们心底。
崇星乐了一声,仿佛向渊在说什么笑话。
“哦,那我回家了。”
“啧,不送就不送。”
崇星扭头就往家走,弓着肩膀,脚步坚定地迈出光圈走入漆黑的街道。
看到崇星这副倔样子,向渊迈起长腿无奈地跟了上去。
他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工具,把光线送到崇星的脚下,声音淡淡地问:“名字里就有星星,怎么还怕黑?”
崇星脚步一顿,没有接话,肩背卸下股力气后,继续往前走。
他站在家门前停住脚步,脸带羞怒,“真不巧,我这个星是不会发光的行星。”
*
开学第一周很快过去了。
周末,崇星从车库里推出自己尘封已久的死飞车,长腿撑地,一手掌着车把,一手给向渊发消息。
日生:出来吧,哥哥带你去医院。
向渊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骚包的画面。
崇星一身当下流行的打扮,脚下踩着双a锥,背着腰包,虽然都是潮牌,穿在身上却一点也不乱,处处透着有钱又任性的味道。
他放下手机,冲向渊微微挑眉:“走啊。”
“......”向渊满脸冷漠地退回屋,也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相比崇星的惹眼装扮,向渊的私服就显得有些朴素了。偏运动风,黑白配色,胜在身高腿长,硬是把基本款穿出了秀款的味道。
向渊的车是崇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和崇星的同款不同色。一个银白,一个碳黑,挺帅气的。
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回头率高得不行。
向渊的体检是为了升学而准备的。
他要报考军校,体检虽说只是入学前的初试,但也极为重要。只有过了初试,才有后面的复试。
崇星陪着向渊辗转在各个科室之间,任劳任怨地当个跟班。他拿着矿泉水和面包,待向渊做完所有需要空腹的项目后,便把干粮递上。
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在医院待了好几个小时,两人早上出发,下午才离开医院。
崇星活动着僵硬的关节,边问:“要多久才能拿到结果?”
向渊顿了顿,攥紧手中的体检单,“......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