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后,木头终于向学校提交了医院证明,改了性别。
为此,老班还特意找向渊谈了次话。虽然没占用太多时间,但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把他叫出去的,像是种变相的宣告。
向渊拿着改好性别的学生证神情平静地回到班级,崇星椅子往后一搭,问:“老班跟你说什么了?”
向渊坐回位置:“他让我别早恋。”
“他可真是想太多了。”崇星哼笑一声,坐正身子继续刷题去了。
“......”
其实老班那句话还有个指定对象,但向渊没说。
向渊看着前座俯首沉思的背影不禁回想起办公室里,老班边喝茶水,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向渊啊,你可别和崇星早恋啊。”
‘别和崇星早恋’——脑子里不停回响着这句话,以至于老班后来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办公室里的老式空调嗡嗡地响着,红色布条从出风口处飘出来,随风摆动,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蛇,还是诱惑人吃苹果的那只。
不知道是不是老班一语成谶。木头改完性别后,突然间就受欢迎,有人气了。不仅如此,他还收到了稀有的情书。
粉色的、小小的一封静静地躺在向渊的桌堂里,青涩又美好。
它和试卷被向渊一起拿出来的时候,直接引起了全班的骚动。
向渊一脸镇定地拿着信封前后翻看了一下,便随手便放在了桌角。
“不看看吗?”老虾隔着座位,抻出脖子问。
向渊低垂着眼皮摇了下头。
“诶?为什么?”八卦之心没得到满足,老虾有些惋惜。
“没署名的信我不看。”
“放在你桌子里的信,肯定就是给你的嘛。”
“那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向渊油盐不进地反问。
“......”是活该你单身。
崇星支着下颌,拍了虾片一巴掌:“爱看不看,你管他干嘛。”
“你不好奇?”虾片揉着脑袋问。
“也不是给我的。”崇星翻了页书,爱答不理道:“我为什么要好奇?”
虾片抻着语调诶了一声:“那可是你的情敌啊,真不好奇吗?”
“?”崇星从书页中抬起眼,皱着眉瞥了虾片一眼:“还没去看病呢?”
虾片戳了戳崇星的胳膊,小声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内心已经在意得要疯了,就是不好意思承认?”
崇星白了他一眼,话都懒得接。
就在这时,班级门口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崇星顺着声音看过去,在班级后门瞅到了一张眉眼清丽的面孔。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女生的名字应该叫仇婉。
“向同学,能出来一下吗?”仇婉扶着门边说。
此话一出,班级里顿时响起了哄闹声。
“哦——”的一声,仿若在这间不大的教室里掀起了层层海浪,稀里哗啦地拍打在墙壁上。
仇婉被起哄声闹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挽了下头发,别在耳后,但那双眼睛却没有闪躲,一直紧盯着向渊。
见状,向渊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便放下笔,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这一动,班级里又响起了看好戏的声音。这些半大孩子好像不用学习,只凭八卦就能考个好大学似的。
崇星往后门处扫了一眼,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崇星星,你真的不好奇啊?”虾片倚着崇星的桌子问。
“......”崇星扁着嘴摇头。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哦?”虾片无辜地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欠揍。
看虾片一时半会儿也放弃不了,崇星索性放下卷子,撑着脸问:“我什么表情?”
“一脸老公就要抛弃我另寻新欢了的......怨妇表情?”
崇星笑了笑:“你来。”
虾片傻头傻脑地将耳朵贴近,崇星登时收起笑容,抄起手上的练习册就挥了上去:“我让你怨妇!老子今天就给你打成怨妇!”
“哎,错了错了.....别打脸。”虾片边抱头鼠窜,边嚷着:“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叫竹马不如天降!”
“天个屁。”崇星抽了下虾脑袋,收回手,又问:“......天降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还打我!!!”
崇星:“......顺手了。”
虾片指着崇星气呼呼地说:“你就等着吧,木头找了别人有你哭的那一天。你可真会为他人作嫁衣,木头婚礼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随个大红包啊?”
崇星:“.........”
这说的都是什么。
“都说爱情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这哪是栽树啊,你这是种了片国家森林,然后让人家小两口在里面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说什么梦话呢?”崇星皱了下眉,问:“单词背好了?文言文背好了?政治题背了吗?有时间说梦话,你还是抓紧背题吧。”
“我一跟你谈正事,你就给我扯学习。”虾片恨铁不成钢地说:“天天就白给人家摸手、白跟人睡一起?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他拿下来?”
崇星“啪”的一声撂下笔,凉凉地掀起眼皮:“我看今天不给你打服,你是闭不了嘴了。”
漂亮的桃花眼立起来,威慑力十足。
虾片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乖巧地转了回去。
他刚转身,木头就从后门回来了,毫无波澜的样子就像是出去上了个厕所,而不是去接受什么小姑娘的告白。
向渊面色沉静地坐回位置,如往常般翻开练习册开始刷题,眼神跟着握笔的手在纸页上快速扫过,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眼前这些数字才是他毕生挚爱。
崇星留心听着身后的细微响动,却由始至终没有转过头。他同样忙碌于眼前琐碎的题海和试卷,握着笔就好像真的能把心思全部注入其中,没有其他干扰。
“木头,怎么样啊?”虾片抻着脖子,不死心地问:“小姑娘跟你说啥了?”
“没什么。”向渊头也不抬地答。
虾片瞧木头这态度,知道对方不愿多说,也有眼色地闭上嘴,不再追问了。
......
初夏的五月带着特有的炽热和温柔,微风袭来,丝丝的凉意会让人忘记夏天的到来,还停留在春日的幻想中。
晚自习的七班安静得不像是往常那个闹腾的班级,却在课间的时候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虾片在过道上晃悠着,想混几份作业抄抄。
他来到向渊桌前,随手拿起桌角的情书说:“话说这姑娘的信息素还是奶糖味儿的,挺好闻的啊。”
旁边的同学也跟着附和:“是啊,刚才她来教室的时候我也闻到了,甜甜的。”
“木头你能闻到吗?”虾片抿着嘴将情书放回原处。
向渊摇着头将情书收起来,满脸不愿提及此事的表情。
“闻不到也正常,毕竟我们也闻不到你的味道。”虾片说。
隔着条过道的同学附和着:“嗯,虽然向渊分化成a了,但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实感。既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也闻不到他的味道。”
崇星挑了下眉,转过头问:“你们都闻不到他味道?”
虾片和那同学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奇怪。”崇星嘟囔着,又转了回去。
虾片好奇地问:“崇星星你能闻到吗?”
崇星点了点头,随口说道:“能啊,就是淡淡的杉木味儿,还还挺好闻的。”
话落,周围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他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怎么了?”
虾片和那同学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单音:“.........呃。”
一直低头刷题的向渊此时也停下笔,抬起了眼睛,深褐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崇星的侧脸,表情难以言喻。
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崇星又问了一句,还是没得到答案。
这个话题就在向渊复杂的表情下结束了。
放学的时候,除了值日的同学,其他人都渐渐离开了教室。
虾片和两人不顺路,所以先走了一步,临走前还用一种‘祝你好运’的眼神看着崇星点了两下头。
崇星不明所以地耸了下肩,转头跟木头说:“走吧。”
向渊没回答,手上继续收着东西。
“你怎么了?”崇星问。
向渊还是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了崇星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收东西。
“被人点哑穴了?”
“.........”
“嘴上贴封条了?”
“............”
崇少爷耐心告罄,提高声音问了句:“到底在闹什么?!”
向渊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收拾好的书包斜背上肩,撩起眼皮,声音沉沉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夸别人信息素好闻是什么意思?”
崇星愣了愣:“什么?”
向渊盯着崇星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诶,你等我一下。”崇星朝向渊的背影喊了一句,迅速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抬脚跟上。
他跑了几步,挎住向渊的脖子:“干嘛不等我?”
向渊说:“太慢了。”
崇星呛声:“就你快。”
“把手拿下来。”
“不拿。这样正好。”
“那你别踮脚。”
说着,又闹到了一起。
走廊上,暖橘色的余晖倾洒下来,拉出两道的细长影子,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在回荡,一切看起来都很梦幻。
*
崇星当然知道夸一个人信息素好闻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a夸一个o:你味道真好闻。那大概就跟‘你胸真大啊’是一个意思,那是耍流氓、没礼貌、不尊重人。
可崇星不一样。
首先他是一个o;其次对方是木头;最后......没有最后,仅用这两点就足以说明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说了句好闻。
就跟去商场里选香水似的,你喷了一下,夸句好闻,难道就是耍流氓吗?
崇星不这样认为,但他多少能理解木头的心情。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味道只有浓淡的判断,具体是什么味道其实很难说清楚,因为大家都判断不好自己的味道,才会对别人的评价格外在意。
但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坏话,木头应该能理解吧?
崇星这么想着,也没太在意。他向来这样不爱走心,把自己想清楚了,就觉得别人也能按照他的意思,一模一样地想出来。
......
五月十号母亲节的时候,崇椿来了通电话,关心儿子的近况。
“椿啊,想我了?”崇星一如既往没正行道。
“叫妈。”
“妈~~想我了没?”
“想死你了,我的乖儿子。有没有按时吃饭?在向阿姨家听话吗?别给人家添麻烦,懂点事啊。”
“妈,你一个一个来。”
崇椿叹了口气,说:“你还围着向渊转呢?”
“......我没。”崇星顿了一下,悄悄瞄了眼在写东西的向渊,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向渊学习,谁知在房门落下‘啪嗒’的轻响后,向渊还是从书本中缓缓地抬起了头。
屋外,崇星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接起了电话。
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出精致的眉眼轮廓,稍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
电话里,崇椿还在说刚才的事情:“星星啊,你不要再成天围着向渊转了,人家有人家的未来,你有你的未来,是时候考虑下你自己的以后了。”
崇星打断道:“妈,向渊是我朋友。”
“我知道小渊是你朋友,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也不是让你弃他不顾。只是你的未来不重要吗?你决定为他的将来拼一下,那谁来为你拼呢?你想为向渊买单,那谁给你买单?难道要我来?”
崇星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崇椿说:“星星,你要多想想自己,兴趣爱好,理想职业,什么都要考虑。剧本我发你了,希望你能通过这次演戏的机会确定好自己的心意。我不是非让你跟我走一样的道路,但你总要告诉我,你的路在哪里,对吗?”
“......好。”
挂掉电话后,崇星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
他闭上眼睛,脸朝着阳光的方向微微仰起,眼皮上的红光和热度仿佛在提醒着他,即便未来是一层看不清样貌且密不透风的塑料,他也要鼓起勇气戳破它,真真切切地向远方看一看。
向渊在通往阳台的走廊上停住脚步,他动作很轻,不声不响地望着眼前的人,就像望着外面大片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