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集训生活未能让崇星完成天天都给向渊打电话的约定,保持着一周大概通话三次的频率,就这样熬到了十二月中旬。
向渊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话少,但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体贴,偶尔用深沉的嗓音低低应一声,表示还在,就足够疗愈疲惫的身体。
即便没有什么要聊的事情,两人也不会挂电话,听着对方翻书或写字的声音,直到睡意来临。即便各忙各的,也有什么连在一起。
这样子实在太像热恋中的小情侣,室友说,崇星这几天的表现让他想到了上一段异地恋,并大吐苦水,直言距离不适合年轻人。
崇星只是笑笑,没反驳。他到觉得这种距离挺好的,反正蛮适合他和木头的,温温吞吞的,像泡温泉一样。
其实什么样都好,只要对面是木头。
除了从早到晚的课程,崇星还要花心思研究报考院校,临近联考,各个名校的招生简章也出来了,崇椿特意来电询问,关心儿子志愿。
崇星的本意是向渊的复试结果出来后,再确定最终志愿。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向渊的军校录取,他去离那里最近的z大。
不过一切还未可知,他做了最好和最坏的打算,把备选的方案都跟崇女士说了一遍,听后,崇女士很满意,还夸儿子变成熟了。
虽然忙到恨不得用睡觉的时间来练习,但崇星还是抽空把向渊送来的笔记看完了,一下课就拿出翻看两眼,室友都调侃,说活该他考好学校。
如果崇星说他只是想借此来放松的,估计更要被嘲,于是理智地选择了闭嘴,将一个勤奋上进的好学生人设贯彻到底。
崇星点开手机上的日历,一边算着日子,一边给自己打下一支抑制剂。十二月份的日历上除了记着他的发情期,还有一个值得期待的重要日子。
12月24日平安夜,木头的生日。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了这天。
崇星像是刚被刑满释放一样大步走出集训学校,展开双臂,深吸两口气。在零下五六度的天气,冒着寒风等同一辆公交车,坐上同样靠窗的位置,赶往想见的人身边,崇星突然有一种‘走过你来时的路’的心境。
也不知怎么就矫情了起来。
公交开动,车轮与雪地摩擦的咯吱声渐渐飘远。
他撇过头看向车窗外热闹的街景,浓重的节日气氛下,有圣诞老人在给小朋友发苹果,有情侣互相依偎着走过,入目皆是一派祥和。
冬天的公交并没有想象中美好,穿得像只熊一样窝在腿都伸不开的座位里,关不严的车窗往里呼呼灌着冷风,脚下新穿的球鞋踩上了雪化开后的泥水,白色鞋边沾上了一圈黑乎乎、黏兮兮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没能让养尊处优的崇少爷产生一丝烦躁。
一手裹紧围巾,一手搂着书包,内心的雀跃难以抑制。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入终点站,比八十岁老头走得还慢,车门“唰啦”一声打开,乘客一哄而散,像是受够了这漫长而煎熬的路程。
崇星扶着把手,用力一拉,才将自己发麻的下半身拽离车座。
下车后,他又叫了一辆出租车,虽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但崇少爷真的不想在这样冷风肆虐的天气步行回家。把快要冻僵的身体挪到暖风充足的出租车内,泛红的手指捏着纸巾,仔细地蹭下鞋边上的淤泥。
出租车开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熟悉的独栋别墅区映入眼帘,家门口的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没有打理的痕迹,只不过离开两个月,竟然有种莫名的“近乡情怯”。
不知道近的哪门子乡,又怯的哪门子情。
崇星没提前联系向渊,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特意瞒着所有人,声称自己平安夜那天很忙,没空,更不可能请假。
此时已经放学好一会儿了,不出意外向渊应该正在家里学习。
下了车,崇星连先回家看一眼的心都没有,就直奔对门而去。
刚擦好的球鞋又沾了些脏东西,不过崇星并不在意,脚踩在雪地上发出节奏轻快而愉悦的‘咯吱咯吱’声,像是什么新奇的乐器。
猛然间,那咯吱声一顿,紧接着后退了两步。
新奇乐器忽然被拔掉了琴弦,乱七八糟地碎了满地。
崇星背着书包定在原地,手攥着衣角,瞳孔震颤,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不出喜悲,是介于惊慌失措和犹豫不决之间的茫然。
他幻想过好几种制造惊喜的方式,却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
更没料到会出现第三个人。
仇婉一身纯白色冬装站在向渊家门前,怀中是包装精美的礼物,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红,但此刻看起来只显得她楚楚可怜,美丽可爱。
向渊的手撑在门把上,身体微前倾,是一种刚打开门的姿态。
他穿着深灰色的居家服,头发散在额前,戴着一副看书时才会用的细边眼镜,镜片上有哈气,可这滑稽的一幕却未能遮挡住他周身高冷的气质。
起码离远看起来,依旧帅气逼人。
从他身后投下一片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仇婉脸上,映得眉目动人,眼波流转。
“向同学,生日快乐!”
粉色带亮片的礼物盒应声递出来,发出刺眼的光亮。八壹中文網
向渊没有回答,只是摘下眼镜,抬起头往远处看。
“咯吱——”
崇星也不知道自己出于怎样的心理,在向渊投来视线的那一刻,下意识躲了起来,后背贴着外院的墙壁,心脏跳得极快,快要蹦出来。
北风呼啸而过,他听不清门那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也不想听清。
崇星长这么大没受过爱情的苦,活了十八年,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心脏突然被谁用力揪了一把,疼得他措手不及。
......好难受。
崇星捂着胸口,用拳头用力锤了几下,也没能把那股酸涩驱赶。
他努力吸了口气,把书包拿到胸前,拉开拉链,将牛皮纸袋从里面抽出来,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一般表情纠结地皱了下眉,然后随手扔在了大门的一角。
他想回头再偷偷望一眼的,可是不敢。
于是就这么懦弱地逃走了。
崇星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酸楚。
为什么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仇婉怎么会来这?她和木头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她是木头新找到的浓郁信息素吗?
......
是不需要我了吗?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往反方向走,竟然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商业街。
来来往往的不是欢聚的一家人,就是甜蜜幸福的情侣,形单影只走在其中的崇星,除了格格不入,还挺搞笑的。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想到这里,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东看看西瞧瞧,极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可大脑就是不听使唤,偏要去回想那一幕,然后脑补出许多使自己难过的剧情。
天空又开始下雪,远处的天际泛着阴惨惨的灰,崇星摊开手接住雪片,越来越多,最后化成水,从他的指缝溜走。
冰凉的感觉好像在预示着有什么东西要永远地离开。
崇星靠着栏杆蹲下,有点后悔自己没看到最后,就一股气逃走了。
不管最后俩人是抱一起,还是亲一起,总比现在好。
不,还是没看见好。
他自顾自沉浸在头脑风暴中,连往常警觉的感官都下降了一度,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影子,一直在尾随着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犀利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恨意。
*
接到崇星室友打来的电话时,向渊才把仇婉送走。
小姑娘喜欢向渊很久了,从游乐园开始,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之前收到过情书,向渊已经明确拒绝。
可小姑娘挺有韧劲的,说什么也要捂化向渊这颗沉寂多年的冰块心。她不知道的是,这颗冰块心其实很早就跳动了,还跳得蛮欢实,只不过不是为她。
这次,向渊又拒绝了一遍。
“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仇婉尴尬一笑,“为什么?就当成朋友送的礼物也不行吗?”
向渊很直白,“我们不算朋友,而且我有喜欢的人。”
“是谁?”仇婉眼珠动了动,“是崇星对吗?可他根本就不......”
“我们的事不用你说。”向渊抬了下手,打断道:“谢谢你的好意,礼物我不能收,如果你想当朋友,一句生日快乐足够了。”
“崇星都跟我说了,是因为信息素你们才会走那么近,我的信息素也很浓郁,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你要不要试试......”
向渊盯着眼前的女孩,眉头皱起,“看来不想,那我送你出去。”
仇婉被噎得一愣,脸色铁青,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说:“今天是平安夜,我跟很多人打听,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对我没有超出朋友以上的想法,甚至如果我不主动,连当朋友都不可能。”
“......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但我的喜欢也挺珍贵的,我为它努力过,勇敢过,没轻易把它放弃,我不后悔。现在我清楚地知道了,你不想要它,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所以这一刻,当着你的面,我要把它收回了。”
“向渊,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在游乐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很庆幸自己发现了别人都没注意到的你,这让我感觉自己收获了一个宝物。”
她红着眼眶,说:“再见,祝你和崇星顺利地走到一起。”
向渊沉默着把仇婉送出门口,他无法对眼前这种悲伤做出合乎情理的回应,说毫无波动是假的,但也没有多大,甚至连涟漪都称不上。
如果不是崇星,他大概就是一个冷漠又残忍的人。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提醒,心里不知为何沉沉地跳动了一下。
“你好,是崇星的朋友吗?请问你今天见到他了吗?”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急躁,“刚才我给崇星打电话,刚接通就被挂断了,之后再打又显示已关机,我害怕他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在集训?”向渊边问,边抬脚往门口走。
“是在集训,可他今天请假了,说是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不是你吗?”
向渊垂眸看着脚边的牛皮纸袋,顿了顿,“是我。”
夹着手机将东西捡起来,看到里面的ghost签名专辑时,心又沉沉一动。
牛皮纸袋被雪洇湿了一块,呈现出深棕色。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在深棕色上,将湿印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