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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9 章 第 4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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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朗红着眼睛将一杯甜甜的奶茶喝了一大半,勉强压抑住了内心的酸苦,他没有要求少糖少冰,也没有要脱脂奶,减肥、自律什么的念头都去他大爷的,抛到脑后。

此刻他失恋了,失恋的人最大。

于是他嚼着黑色珍珠,一口接着一口喝着乐乐奶茶,仿佛在豪迈地喝着酒,眼睛望向窗外。

卜正在一旁坐着,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

宁朗从喝了第一口奶茶后,似乎进入了无人之境,正在消化一些事情,渐渐地竟忘了卜正也在车上。过了一会儿,宁朗轻轻地叹了口气,奶茶也见了底,他的情绪逐渐平复,转过头来,才有些惊愣地看着卜正。

卜正接过了刘慕排队40多分钟买回来的乐乐奶茶,抿了一口,一直拿在手里,很久,都没喝第二口。

“是太甜了吗?”宁朗问道,“给您要的已经是‘微糖’了。”

“小孩喝的玩意儿,”卜正说,“而且这里面……”

他晃了晃塑料杯底沉淀的一坨黑色球状物,眼中带着些微的嫌弃和不解。

“这是珍珠,”宁朗吸着他的那杯底下的黑色球状物,“这就是珍珠奶茶啊。”

“我印象里,珍珠不长这样,”卜正说,“那不应该是乳白色的吗?”

“黑珍珠,大溪地黑珍珠,你没见过吗?”宁朗问道。

卜正摇头:“没见过,这东西倒是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放羊的日子了。”

“这跟放羊有什么关系?”

宁朗低头吸了两颗珍珠,吃到了嘴里,忽然明白了,卜正说的是——羊屎球。

他登时蹙起了秀眉,有些生气:“你这么说,以后我还怎么喝啊?”

“抱歉,抱歉,”卜正好笑道,“你喝你的,快把我说的话忘掉。”

宁朗却已经把头转向窗外了,将奶茶杯子拿着离自己远了些,好像现在就被卜正的话恶心到了。

卜正对他这种几乎不加掩饰的不开心和闹脾气,感到很新鲜,年轻的omega,到底是活泼泼的,不拘束,不做作,事实上以宁朗的职位,他也不像卜正在职场中遇到的其他任何omega,都戴着虚假的面具,都胆小地不敢大声喘气。

“我老人家比较土,跟不上潮流,宁检请见谅,”卜正赔不是道,“那既然这样,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大溪地黑珍珠’,怎么样?”

车开到了云莱阁高奢定制珠宝城的外面,缓缓停下了。

宁朗望着外面那珠光宝气的漂亮小白楼,再转过脸来时,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卜正假装不知道,看着外面:“是这里啊。”

“是,”宁朗说,“这里可能不让您进去。”

“为什么啊?”卜正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着装,“我没有衣衫不整啊,还是……不欢迎老头儿?”

宁朗笑了笑,说道:“不是的,是有vip贵宾卡才能进去,这里只接待王室成员和神秘的贵客。”

“噢,”卜正点了点头,“那我能跟你蹭进去吗?”

宁朗打量着他,卜正虽然年过六十了,但身材保持得不错,人很精干,清瘦,高个儿,腰杆总是挺得很直,精神矍铄,文质彬彬,时常戴着一个金丝边细框眼镜,看着像是个谦虚严谨的老学究。

“有点儿难,他们可能不认识你。”

宁朗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当时,艾登的车抛锚了,等拖车来时,宁朗就趴在窗口,看着云莱阁,充满期冀地对艾登说:“你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吗?据说是卖珠宝和高奢的地方,有卡才能进去。”

艾登看了一会儿车轱辘,转过头:“哦,这地方我也能进去。”

“吹牛。”宁朗道。

“真的,我刷脸就能进去。”艾登笑着说。

等拖车来的时候,左右无事,宁朗跟着艾登往里面走,因为紧张,他时不时躲在艾登的身后,害怕看到白眼。

那时,他刚刚入职。

结果,他们是很顺利地进去了,一向眼高于顶、看人下菜碟的售货员们,看到艾登,竟齐刷刷地低头行礼道:“爵爷。”

宁朗才知道,艾登虽然没来过,但艾兰可是这里的常客,艾登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艾登,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一等公爵,世家子弟。

“这是我们的卡,您收好。”

有了艾登的关系,宁朗欣喜非常地接过了云莱阁的准入卡。

艾登在一定程度上是大大地满足了宁朗的虚荣心,宁朗也是在那次得到了最“宾至如归”的服务。

不过,那次的云莱阁之旅并不开心。

“你们把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摆这里就卖十几万,消费者协会不来查你们吗?”艾登狐疑地问。

售货员只好忍着笑跟他解释,这石头是如何如何好,如何镇宅,如何兴旺主人,有着怎样吉祥的寓意。

“越说越离谱了,”艾登道,“反封建迷信协会没来调查你们吗?”

显然是都不能来查了,因为他们没有准入卡。

“别说了,好好逛一会儿吧。”宁朗只好劝着艾登,从一层开始,慢慢地往上逛。

后来,这里是宁朗最喜欢的地方,只是,艾登欣赏不了,走了两圈就犯困,不停地说:“奢靡,奢侈,破石头那么值钱,溢价,通通都是溢价产品。”

弄的人家售货员都诚惶诚恐,以为爵爷是来砸场子的。

宁朗最终在一个戒指边上驻足,一个银色素圈,一万出头,很有设计感,最重要的是……它是一枚戒指,代表承诺。

艾登看出他喜欢,站在一边却道:“这还不如黄金白银呢,这是一块精致的铁,你要是想买的话,我看……还不如买那支钢笔。”

“那支钢笔两万五,还没这个便宜呢。”宁朗说。

“可它至少是一支笔,这个圈能干啥?戴手上还勒手指。”

最后,宁朗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那枚戒指,跟艾登走了出去。

“你要是喜欢,等你初战‘首胜’之后,我送你吧。”艾登说。

“真的吗?”宁朗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啊,这有什么了,”艾登说,“我是你师哥嘛。”

后来,宁朗作为检察官初战告捷,赢得了首胜,他也如愿以偿得到了艾登给他的礼物。

当他看到云莱阁的包装袋和精美的盒子时,整颗心的喜悦都如粉红泡泡一般洋溢出来:他送我戒指!

结果打开一看,是那支钢笔。

宁朗雀跃的小脸一瞬间耷拉了下来。

“这至少是一支可以用的钢笔,”艾登道,“希望你每次打了胜仗,都能用它在结案文书后面签字。”

宁朗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高兴的,这支笔一直珍藏着,每当结案的时候,他也确实拿出它来,小心翼翼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说,在很长一段时间,艾登都对他很好很好,替他挡酒、为他扛事,好到让宁朗误会,觉得自己就是艾登的准夫人了,所以他有多喜欢艾登,如今被艾登推开时,就有多恨。

卜正发现宁朗恍惚了很久,但并不催他,等到宁朗的目光重新飘到他的脸上时,才温柔和煦地笑了。

“抱歉,我、我今天有些失态。”宁朗说。

“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

宁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失恋了。”

卜正不禁莞尔:“是艾检让你伤心了吗?”

宁朗有一瞬间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卜正笑道:“检察院里的爵爷,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谁能不知道?想必也是宁检的梦中情人吧。”

宁朗努了努嘴:“他可不会欣赏钻石。”

“我觉得也是,竟然能让你伤心流泪,辜负了你,”卜正说道,“可见是个眼光很差的人。”

“是。”宁朗想到了袁真,不由得负气地说。

“那还进去逛吗?”卜正问道。

“去,”宁朗吸了口气,这时候,他需要做点儿别的开心的事排遣下郁闷的心情,“您跟在我后面吧,看能不能进去,我就说……您是我的老师,如果不让进的话,希望您也别觉得尴尬。”

“好。”卜正笑着道。

两人去到了门口,宁朗从包里抽出了一张荧白色的卡片,给对方看了下,说道:“这位,是我的老师……”

“卜大人。”两边的人纷纷给卜正低头致意,神态恭谨。

“大人”是对法官的特定称呼,只有在水星做过“大法官”的人,才能被尊称为“大人”。

宁朗听了这个称呼,微微一愣,水星的法官少说也有六十几位,对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卜正。

有人向里面通报,不一会儿,云莱阁的店长茂夫人,竟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远远地就朝卜正伸出了手,殷勤笑道:“卜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跟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过来玩儿。”卜正微笑道。

见宁朗还在一边发呆,手里攥着他的vip卡,卜正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腰,把他带进了云莱阁的大门厅里。

“前两天,邱大人刚给我们送来了两条春季义卖的项链过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展示出来呢,正在这儿挑回礼,”茂夫人的目光,掠过一旁年轻漂亮的宁朗,略有深意,说道,“正好您来了,请帮忙挑选一下吧。”

“来得巧了,这就派给你一个差事了,”卜正笑着道,“帮我给夫人挑几样首饰吧。”

他又对茂夫人说:“您忙吧,我们随便看看。”

“是。”茂夫人低着头哈腰,俯身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宁朗小声问,有些不明白。

卜正漫不经心地往那珠宝橱窗里看了看,说道:“这里原是我夫人的家族产业,他曾祖父的一处营生,只是我们家人没有擅长打理的,几乎都学了法律,这里就转交给职业经理人来打理生意了。我夫人退休后,经营慈善事业,经常把他的嫁妆送到这里,售出后的款项,用于慈善。只是云莱阁为了表示对他这旧主的情谊,会回送几样东西,表示感谢。”

宁朗听着卜正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内心触动不小,他只知道卜正的岳丈非常了得,邱美来邱夫人的父亲邱仁铭,是水星司法界名垂青史的杰出大法官,没想到财力也不容小觑,竟有这样的丰厚产业。

“那么说,这就是你家开的店,你刚刚骗我,还说你进不来。”宁朗生气地瞪着他。

卜正的嘴角弯了起来,好笑道:“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是有意哄骗你的。”

宁朗不说话,转过身去,低头看着那些陈列的珠宝。

转了一圈儿,又往西侧的玻璃陈列柜里看。

“我挑什么价位的合适啊?”

“都可以,”卜正说,“我夫人送到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也就是说宁朗挑怎样的回礼都可以。

宁朗边走边想,邱美来生性温柔,说话声音很好听,但从业三十多年,执法严明,身为omega民事法官的他,很受人民的爱戴,即便退休了这么多年,司法界还有后辈以他为学习的榜样。

只是邱美来生来相貌极丑,又因为生病的关系,常年打激素,体重有230多斤,非常肥胖。但这并不耽误他的事业,也不影响他的家庭,邱美来20多岁时就嫁给了司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卜正卜法官,卜正虽然是寒门子弟,倒插门到邱府,但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便有了一个alpha儿子邱桢南,邱桢南长大后,也是从事着法律事业,实习法官才一年,就娶了同窗好友,同是实习法官的佩蓉,小两口十分般配,是当时的模范情侣。

只是,他们的爱子卜奕刚刚一岁,这对夫妻就意外车祸身亡了,而他们的儿子卜奕,前不久也……

宁朗其实觉得卜正和邱夫人很惨,中年丧子、老年丧孙。

这种同情的心思转了转,使宁朗在给邱夫人挑首饰时就额外的认真起来。

“邱大人平时爱好什么样的穿搭?”宁朗问道。

“这……”卜正说不出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正眼看他那所谓的“夫人”了。

“休闲风、运动风、职业风、纯欲风?”宁朗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的答案,转过头来。

卜正打算随便挑一种风应付过去的时候,宁朗忽然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我—是—说,邱、夫、人!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宁朗大声问道。

他觉得卜正可能有些耳聋,人老了都耳背。

卜正平静无波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直视着宁朗,宁朗竟敢如此造次。

只是,半晌,他倏的一声笑了,有些无奈。

“我不聋,我只是在思考。”卜正说。

“……哦,抱歉。”宁朗反而有些尴尬了,连忙转过了头,欲盖弥彰地低头继续看珠宝。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点儿怕卜正生气,回头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

卜正被他这种小心思和小动作逗笑了。

……自从卜奕意外去世,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笑了又笑,只觉得身上有了热乎气儿,又像是活了过来。

最后,卜正也没说出来他夫人是什么风,宁朗挑选了一只单边耳环,长链条、黑色菱形钻。

“这一颗很小巧精致,黑色很好搭衣服,链子到锁骨的地方,长链的设计,很有线条感。”宁朗说。

戴上会显瘦。

卜正识别出了他的潜台词,心里有些好笑,230斤如何显瘦。

茂夫人却笑道宁朗会挑东西,这件饰品确实很适合邱大人,又劝他道:“这位先生,您再挑几样吧,算是我感谢您帮忙给邱大人挑选回礼的答谢。”

“啊?”宁朗不禁哑然,这里的东西贵得要死,帮别人挑礼物就能得到答谢礼物,那他不用上班了。

“既然茂夫人这么大方,你别客气,挑吧。”卜正笑着轻轻拢了拢他的胳膊,让他继续看这些珠宝。

“不用了,我不需要。”宁朗迟疑地看着茂夫人还有卜正,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艾登对他说的话。

“你看到这些晶光灿烂的小玩意儿,看到它们背后暗暗标好的价格了吗?”那次来到这里时,艾登严肃地问他。

“人家是明码标价的,”宁朗指了指里面的东西,“下面有价签。”

“傻子,我是说,不管是命运还是别人,给你的这种赠予,背后都暗暗标好了价格,要跟你交换,”艾登说,“比如,要你的一根手指头,比如,要你的眼睛,你的头发。”

“什么啊!”宁朗听得心头发憷。

这种害怕,延续到了今天,在卜正强烈地要他挑选给自己的礼物时,他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那就为我夫人再挑选两样吧,我买单,”卜正说,“一个小玩意儿我都懒得往家里带。”

宁朗只好答应,他像恶作剧似的,故意挑了又黑又亮的大溪地黑珍珠项链,又挑了一个10克拉重的钻石耳坠。

他想试探下卜正的财力。

卜正跟茂夫人像是有着某种默契似的,笑着刷了卡,付了账,和宁朗走出了云莱阁,并送宁朗回家。

两人上了车,刘慕在车上等候已久,车里点了熏香,淡淡的龙涎香,宁朗微微皱了皱眉。

“刘慕,把香薰撤掉,”卜正道,“这有omega在呢,不是我一个人坐车。”

“噢噢,我怕我待久了,这车里有味道才点熏香的,宁检,实在不好意思。”刘慕说道。

“没什么。”

宁朗这才明白,原来他上回闻到的,卜正身上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高纯度飞//叶子气息,并不是毒/品,而是卜正的信息素。

他不禁有些失望,这么说,上回他给艾登的信息是错了的。

“心情好一点儿了吗?”

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卜正问道。

“好多了,”宁朗点了点头,“谢谢您,在百忙之中陪我闲逛了这么长时间。”

“是我该感谢你,为我夫人挑礼物。”

“希望他会喜欢。”

“他一定会喜欢。”

宁朗的眼珠转了转,话头一转,说道:“其实,我今天觉得伤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工作上的事,那个毒枭人面鲨……”

“宁检,我觉得,我们可以称为朋友吧?”卜正打断了他。

“跟您能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既然如此,咱们私下就别提工作上的事了,”卜正道,“等到上了庭,我做审判长、你做公诉人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说一说工作上的事,你看怎么样?”

宁朗看着他刀削斧凿般深邃的侧脸,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严肃,不禁点了点头:“好的,卜大人。”

“太生分了,朋友会这么叫吗?”卜正说道,“换个称呼吧。”

宁朗想了想,竟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叫。

“叫我的同龄人,你会叫什么?”

“爷爷。”宁朗诚实地说。

卜正:“……”

他看着宁朗的时候,宁朗也睁着他杏子一般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卜正。

“我想你把我叫得小一点儿,行吗?”卜正说,“爷爷,像是快要黄土埋半截的人了。”

“……是‘快要’吗?”宁朗问道。

不应该是“已经”吗?

他看卜正的脸色不好,又赶紧解释道:“抱歉,检察官用词都是很严谨的,职业病了我。”

卜正几乎被气得发笑:“那还是叫我大人吧,咱们都不别扭,怎么样?”

宁朗点了点头。

到了公寓门口,宁朗下了车,跟卜正挥手说了再见,转身离开了。

死老头,竟然不跟我说工作的事儿。

宁朗觉得泄气,本来还想试探下卜正对人面鲨案情的倾向性,诈一诈他。

卜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冷笑,小东西,跑我这儿来当间谍了,胆子挺大。

宁朗一走,卜正和刘慕的车里顶棚,忽地打开了一圈又一圈来回旋转的蓝光扫视系统,三分钟后,寂灭无声。

“没有落下东西。”刘慕说完,将一个微型耳机从前面驾驶位伸到后面,递给了卜正。

卜正塞进耳朵里,听到了宁朗的高跟鞋哒哒哒落地的声音,以及宁朗走路时,呼吸微微的轻喘声。

刘慕将小米粒大小的微型/窃/听/器粘着在宁朗的身上了,这东西小到几乎看不见,不用回收,任何仪器也检测不出来。

“他走进房间里还得等一会儿。”刘慕说。

即便如此,卜正也没有把耳机拿下来,而是眯着眼睛听着宁朗的呼吸声,说道:“召集施扬和胡德来,还有莱晤,老地方开个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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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府邸宅,四四方方的高楼庭院里,宽阔的大厅,田园风格的内室,邱美来坐在他宽大的棕色沙发里,伸长着胳膊,接到了云莱阁茂夫人打来的电话。

二人聊了有十几分钟,邱夫人把手机递给了他的仆人啼旭,啼旭才将电话轻轻地挂了。

“老爷……还是跟那位先生吗?”啼旭问道。

“是,”邱美来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越发沉重的身形,让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会儿,“上回,坐在刘慕的车里,和老爷聊天的也是他。”

“是一位检察官吧?”啼旭道,“我听说,是什么一枝花。”

“是位独立检察官,检察院里的一枝花,”邱美来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骄傲,“我们老爷啊,只喜欢绝顶聪明又漂亮的。你把我眼镜拿来。”

“是。”

邱美来的手让啼旭驮着,慢慢地从沙发上挪动起来,缓慢地挪到了办公桌前,呼地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两条粗壮的腿几乎并不拢,他艰难地戴上了老花镜,狭小的眼睛使劲聚了聚光,认真地瞅着屏幕里,啼旭为他调出来的照片。

宁朗的检察官公式照。

“……真漂亮,”邱美来喃喃道,“真像。”

“我也觉得像,”啼旭说道,“说不出的像。”

“还有佩蓉的照片吗?”邱美来问道。

“多少年前,小少爷长大之前……都给烧光了。”

“啊,没有了。”邱美来微微闭着眼睛,只能从回忆里寻找佩蓉的脸。

那是儿子邱桢南把媳妇佩蓉领回家的那天。

一个高高瘦瘦的omega,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脸上带着一种书卷气,斯文,清俊,是年轻的实习法官,也是司法考试中的佼佼者、最有前途的年轻法官,佩蓉。

他也如宁朗一样,像一朵山茶花似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眼里有神,也有光。

佩蓉是卜正为儿子邱桢南亲自选的儿婿,邱桢南艰难困苦地通过了司法考试,不到第二年,就将那一届的状元佩蓉带回了家。

桢南像邱美来,是个情种,他几乎把心挖出来一般去追求佩蓉,足足一年,佩蓉答应了。两个人是幸福地手牵着手,进了这家大门。只是,结婚的第二天,邱桢南就被卜正派去南方偏僻岛屿公干了,一去就是三年。

桢南离开的那个晚上,卜正就走进了佩蓉的房间。

邱美来常常觉得,他的听力和视力,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逐渐失灵的,因为佩蓉哭得太惨,叫得太凄厉,他本能地让自己看不见,听不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没有勇气踏出去。

“夫人,您恨老爷吗?”啼旭后来问过邱美来。

邱美来摇了摇头,他不恨。

一直被称为菩萨心肠的他,当年重病缠身,人都胖得没法照镜子了,却还是苦求父亲为自己做主,以死相逼,将他所爱的人,卜正,弄到家里来倒插门,做他的丈夫。

在成为大法官还是锒铛入狱之间,邱仁铭让卜正自己选,聪明的卜正出自寒门,放过牛、牧过羊,当然做了最聪明的选择,他娶了邱美来,只是,他从始至终对着邱美来,就硬不起来。

“我不恨他,也不怪他,”邱美来道,“他从来不乱搞,从来都按时回家,睡到我的身旁,我要孩子,他也配合我做试管,有了桢南,他给足了我作为夫人的全部体面。”

尽管,卜正一点儿都没给过他情面。

他走进了佩蓉的房间,邱美来同意了,三代还宗,佩蓉生下了卜奕后,卜正要求卜奕跟他的姓,邱美来还是同意了,那三年里,佩蓉精神失常,在家里动刀舞枪,卜正还是一次次不放过佩蓉,邱美来也没阻止过……

如果卜正要在一个年轻的omega身上释放恶,邱美来一定是刽子手,但是,他补偿了,佩蓉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包括……那个孽种卜奕,邱美来作为家中财政大权握在手里的人,给了他们父子最好的生活。

邱桢南回来后,没多久就发现了事情的始末,这个试管婴儿才要来的孩子,像极了自己的懦弱,他没有勇气向卜正宣战,而是带着疯疯癫癫的佩蓉开着车,冲向了山崖,结束了两人的生命。

卜正赶到现场时昏了过去,邱美来知道,他是为了佩蓉而伤心过度的,就像卜奕去世后,卜正也同样地昏厥了,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

老爷活不下去了,再不给他一些精神支柱,他恐怕……不会回家了。

正在邱美来苦苦寻觅最佳人选时,这个人,竟然出现了。

“还是老爷会挑,”啼旭拍马屁道,“这位检察官今年才26岁,正是好时候。”

邱美来的身体像一座肉山,瘫倒在加固的椅子上,他微笑地颔首:“快带回家来吧,我来疼他,老爷还没老,再给生一个小的。”

这卜家的香火,邱美来的“幸福婚姻”,就又能延续下去了。

晚上七点,卜正准时回到了家里,将手里的三个袋子,递给了邱美来。

“老爷……”邱美来激动地想起身去接。

卜正却递给了啼旭,让啼旭拿过去。

“那个链子的耳环,是给你挑的,”卜正说,“另外两个,周末你过生日的时候,帮我送一个小朋友。”

“哎,好,好的老爷。”

晚上用餐,佣人们端上来的数道饭菜,多是补气养血、壮/阳/补/肾的名贵药材食补,卜正手里拿着筷子,看向这人参海参,忽地想到宁朗对他那微带不屑、觉得他老、觉得他黄土埋半截的轻视,忽然有种强烈地征服欲望。

“夫人辛苦了。”卜正开始静静地吃饭,这是从卜奕命丧昶洲之后,他吃的最多的一次。

“不辛苦,是老爷辛苦了。”邱美来干涸的眼睛,渐渐染上了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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