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同向山上走去，柏油路的地面是湿润的，踩上去给人以柔软的错觉，似乎脚下是轻飘飘的。

空气中有松柏的香气，寒冽，带着某种使人心情沉重的力量。

他们并列而行，许岸牵着嘉禾的手，嘉禾的表情很自然，显然对于在其他人面前展现两人的亲密已经习以为常。

阿宁右手牵着顾长清，左手牵着边长雪。

因为阿宁和边长雪的缘故，他们都走得不快。

反倒是前面几个长辈，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阿宁觉得边长雪的手心有些热，抬头看时，发现边长雪只是低头默默走着，垂眸间似乎是在沉思。

阿宁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小姨，你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边长雪从无边思绪中回转来，低头问道：“阿宁，你说什么？”

阿宁笑着重复了一遍：“小姨，我是说，你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边长雪眨了眨眼睛，半晌方答道：“小姨嫌麻烦，给剪了”。

阿宁似乎是有些惊讶，“啊”了一声，然后才道：“阿宁觉得小姨的长头发很漂亮，不过小姨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边长雪笑了笑，大概是今天披着头发，所以格外明显。

其实，她的长发是在那场火海中失去的，当时有一半都给燎焦了，后来在医院里，听说是医生动手给剪掉的。

别说，医生不愧是常年拿剪子的人，技术过硬，及肩发相较从前清爽利落了许多，出院后，她也没有特意再去修饰过。

到现在，已经长长了不少，当然，跟从前长发及腰的时候是不能比的，不过，边长雪也不介怀。

长发对她来说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不能说可有可无，但当时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这个？过后虽然有那么一点惋惜，时间一久，也就慢慢习惯了。

在从前有长发，边长雪免不得要花心思去打理它，小心呵护，不让它发黄分叉，定期去剪掉末梢，做护理，每次洗头都是大工程。

现在没有长发了，反倒是轻松了很多，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后，边长雪觉得随缘就好。

当初留起长发的原因，倒是有些记忆模糊了，母亲和外婆都觉得她留长发好看，所以一直留到外婆和母亲都过世后。

之后有一段时间剪短了些，又遇到了许为，许为说她长发的样子很好看，让她留起来，她觉得无所谓，就又留了起来。

不过若说是完全为了别人，也不对，因为习惯了，因为自己也尽心尽力打理了那么久，所以会有感情，所以会舍不得。

和许为分开后，她也没有想过要拿自己的头发出气，依旧让和她一起生活着，同作同息。

那场大火，也不过是阻挡了生活的惯性而已，之后变个轨道，还是可以继续下去。

况且，在这个世上，有太多值得关心的人和事了，她自己本身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谁会去在意她头发的长短呢？

保有自己的生活，不越界，才是最好的态度。

顾长清忽然道：“嘉禾，你三表姐也在a市，你可以去找她玩儿啊”。

边长雪和杨嘉禾都属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偶然被提名，下意识的反应都是看向对方。

边长雪披着头发，戴着口罩，还围了围巾，只露出额头和眼睛。

杨嘉禾却有一瞬间的失神，边长雪的眉眼，是很像过世的舅妈的，不过并不完全像舅妈，不像的部分，也并不像舅舅。

美丽固然美丽，惊鸿一瞥足以让不相干的人驻足，但除去美丽，似乎还有一些淡漠在里头。

就像是一个人拂开美丽的花朵，然后惊喜又意外地发现，美丽的花朵下生着坚韧的根。

这一点，可以说是不像顾家人，顾家人的长相，就像她母亲，精致中带着刻薄，让人望而生畏。

边长雪眉目间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轻视，而是一种坚定，不可轻易被更改的坚定。

杨嘉禾从小就知道她这位三表姐比她姐姐更像舅妈，也更漂亮，但好像是到今天才看清楚她。

也许是她长大了吧，小时候就觉得不同的，只是说不出来是什么，长大了经历得多了，也就懂得，也就明白了。

因故，杨嘉禾破天荒地主动道：“三表姐，我就在a大”。

边长雪隔着口罩，笑道：“哦，不错啊，有空来d大找我玩儿，隔得很近的”。

杨嘉禾点了点头，许岸在一旁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杨嘉禾今天穿了一条湖蓝色的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从风衣领口里露出一截长长的白色的领子，她脖子很长，穿这种款式很漂亮。

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么穿，未免有点老气。

不过现在的女孩子在时尚上是不分年龄大小的，只要穿着好看，其他的不必管它。

快到墓地的时候，原本跟着顾韦风他们的管家快步走下山去，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顾长清转身叫住了他，问道：“老冯，这么急急忙忙的，怎么了？”

管家姓冯，二十几岁就在顾家做事，是从顾老爷子那一辈下来的的老人了，做事稳妥，很得顾家人信任。

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很硬朗，自己也不想闲下来，所以就一直在顾家做着。

冯管家顿住脚步，回过头笑道：“大小姐，快下雨了，我忘了拿伞，现在下去拿伞”。

顾长清道：“你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送过来就好了啊，何必自己去跑一趟呢？”

从山下到墓地，除去上坡路，还有一段长长的阶梯，车开不上来。

而且因为是墓地，所以有种种忌讳，一般也不会让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跟着上来。

冯管家算是半个顾家人，到了山上，多数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连带着顾家人自己，也不能两手空空。

冯管家一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脑子”。说完便掏出手机，给留在下面的人打起电话来。

冯管家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大好使了，在做这些小事的时候，难免有考虑得不周到的地方。

顾长清摇了摇头，转过身道：“我们走吧，爸和姑姑他们还等着呢”。

说着已经和阿宁、边长雪走到了前面，许岸和杨嘉禾便也跟上。

忽然，阿宁甩开了边长雪的手，道：“小姨你怎么了？”

边长雪回过神来，低头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