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低头，眼泪就落到了浴袍上，其实里头不冷，穿着浴袍还怪热的，但有鉴于这件浴袍的作用不是御寒而是遮羞，她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把它脱下来，现在它果然又不负众望的发挥了就急的重要作用，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手边一时又够不到纸巾，为了避免江城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只能掀起浴袍的衣角捂住自己的脸，情绪来得太快，分分钟哭到哽咽。

好吧，她真的不是想用这种方式化解尴尬。

她低头的时候，头发垂了下来遮住她的脸，她的头发长得快，虽然上次遇上火灾的时候差点儿给燎没了，但到了现在已经重新长长了，可以盖住她的肩胛骨，她也想过要不要重新把头发烫成大卷，但是后来又觉得不需要了，她本来也不喜欢作弄她的头发，想当初接受别人的建议烫成大卷还是因为许为，许为大她四岁，虽然无伤大雅，但她为了看起来跟他更般配些，还是在自己身上做出了些改变，许为的圈子，许为的喜好，她曾经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相信只要肯用心，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现在她跟许为已经没有关系了，虽说某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但改了也不会有留恋。

这已经是她今天晚上第三次哭了，江城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吗？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今晚不知为何如此的情难自抑，在她朝他走来的时候就以为她是真的走过来了，他没有察觉到她小心翼翼地神情，也没有在意她一步三顿的迟疑，又或者说他刻意忽视了这些，他只看到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拥她入怀，跟她说出自己长久以来犹豫着未曾说出口的剖白，他明明察觉到了她的退却和抗拒，却依旧我行我素，把不能说的话铺陈在她面前，他自问，江城，你真的就那样急不可耐吗？

她在旁人身侧待了三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又待了两年，他渐渐懂得了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她出现在他生命里对于他的意义，他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查证他人口中她的过去，发现那个明媚鲜妍的小姑娘在跟他失去联系之后原来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也曾是她晦暗过去的一部分，他曾经那样轻易地就把她抛却脑后，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江城，你怎么能心急呢？

他拥她入怀，哄劝道:“别哭，是我不好”。

被迫躲进江城怀里，她觉得这不是遮羞，这是毫不留情地扯掉了她的遮羞布，丫的，衣服就这么厚，她在江城怀里哭，不就全露馅了吗？于是，她好歹忍住了眼泪誓要为自己保全最后一点儿面子。

虽然她在此之前貌似已经在江城的怀里哭过一回了？但那回是仗着自己酒后迟钝而且在加江城旧事重提的情况下，她那是百感交集流下的眼泪，理由正当，但她现在哭多少有点儿……怎么说呢，名不正言不顺，好像是江城欺负了她似的，其实是她主动亲的人家，也是她不想承担后果意图跑路的，自己在这里委屈得掉眼泪有个什么意思？

……

江城也是惯着她，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他以前也没有这么纵着她呀，难道真的是换了个人？今天的江城也太反常了，先是给她找出了以前的老照片，后来又说自己喜欢她，可是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江城啊！？

她现在眼前的就是江城，就在刚才，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原本也是不相干的人，忽然就变得微妙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她所愿，她还没有想清楚她对于江城是那种心思，她以为她早就已经不需要江城了，可…怎么宿命的轨迹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呢？

江城一旦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必定会以不容她拒绝的姿态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偏偏她往往还心甘情愿，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人主导这一切吗？

她的脸贴在江城的胸膛上，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似乎并不像她那样肾上腺素上升，从开始到现在心跳频率从来没有恢复到过正常水平，难道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江城反倒并不是很激动？她当然知道江城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但他的淡定实在是大大地反衬出了她的惶恐不安，这让她……非常有挫败感。

到现在，除了那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吻，她还没有给过江城任何明确的回应，江城的告白也似轻描淡写，被他以宣布的口吻说了出来，如果不是从阳台回到室内后某些事情还是正在进行时，她可能就要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江城就没有什么想问她的吗？

就算她不打算跟江城进行深入的情感交流了，江城对于她的态度也不好奇吗？还是他觉得她这样就算是默许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了？……难道不是吗？就算她没有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她的实际行动难道不能代表她已经答应了吗？她感到一阵头痛，其实不是啊，她就是那个什么，那叫什么来着，情不自禁！？

可是，她也不能在这之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然后跟江城解释说自己是磕了药精神错乱，占了你便宜并且欺骗了你的感情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以后就还是像以前一样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早上醒来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又是新的一天……怎么听怎么不现实，而且她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江城未必肯答应她，也未必有耐心陪她演戏。

而且她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江城会不会生气还未可知，那万一江城生气了，她岂不是要死翘翘，这个人可是江城哎，别人不不解江城，她还能不知道吗？绝对不是会接受这种低级幽默的人，恐怕也不能容忍她拿这种严肃的事情开玩笑，她知道江城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放低自己的底线去迁就其他人……可她不是其他人……边长雪，你清醒一点，不要得意忘形。

在掂量了自己的分量之后，她决定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那什么，古人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