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牵着长雪往里走,走到瓦舍的玄关处,江城和长雪脱了鞋,瓦舍这里虽然偏僻,却也接着地暖,因而踩在瓦舍的实木地板上,并不会觉得脚凉,江城推开和式拉门示意她往里走,她已经发现这里似乎没有侍应生,只有年轻的店主和他乌云盖雪的大花猫松子。
她在内室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江城坐在了她对面,两人都是席地而坐,桌子很矮,地上没有凳子,只有榻榻米。
店主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招待两位客人的菜品,他在后厨忙着准备他的大餐,从这里听得到刀切到砧板上的声音,她看了眼时间,这时候的确也才下午四点多,离吃饭的时间还早,何况现在的人也没有确切的饭点儿,总是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满足自己胃的需要,赶上忙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也是有的。
她把手肘撑在桌面上,用手腕支着自己的下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于是赶忙拿出了放在身侧的礼品袋,拿出精致的礼品盒,不甚淡定且颇显拘谨地端端正正地摆到江城面前,浅浅弯起嘴角道:“江先生,请笑纳”。
她和他近来说话总带了些许调皮的语气,似乎是希望用这样调侃的口吻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似乎是想让她自己不至于因为适应不过来而手足无措,总之这是她走近他的方式,也是她用以自保的手段,但这无疑是个好现象。
江城拿起礼品盒,笑着打开,然后就看到了那条领带,那条领带是i的,a市唯一有i品牌专卖店的商场也是江氏集团名下的产业,不过他事先并不知道她会送他这个,如非必要,他从不刻意调查她的事情,该怎么说呢?这是个可以说亲昵也可以说是平常的礼物,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打开她送他的东西,以前他并没有这样感兴趣,他不必打开也知道她是否敷衍。
领带?黑色的领带上有白色的格纹看起来似乎也很合乎他的穿衣风格,其实江城是没有什么穿衣风格的,他喜欢穿黑色也不过是习惯使然,在他成为江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后,他或多或少也会选择更适应大致环境的伪装,当时就因着他人年轻对他阴奉阳违的人也不算少了,他为了省去许多麻烦,年纪轻轻的也就如此着装,即算是到了如今,他哪怕着装再随意也无人置喙,可他习惯使然也不会再轻易更改,至少,他从来不是个事事求变的冒进之人。
他微微一笑道:“很漂亮”。然后拿起了那条领带,那条领带的末端从他手中悄然滑出,轻得像是没有重量,然而这不妨碍它拥有高级的垂坠感,表面见不到一丝褶皱,末端凹凸不平的触感提醒了这份礼物并不是仅此而已,他翻过去看领带的另一面,上面用刺绣绣上了他的名字,在斜下方,字迹不大不小,那是她的字迹,他自然认得。
她原本见江城只注意到了领带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现在让江城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江城在看到由她的字复刻而来的刺绣时意味不明的笑,让她不由得心怀忐忑,大感不妙,早知道她就不献丑了,她这不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于是她低下了头,并不期待江城除了“很漂亮”这三个字还会有其他评价,她想着明年江城过生日啊,她干脆送江城两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者什么价值连城的珍贵文玩好了,比照着顾长清的标准她还省去了许多烦恼。
江城沉默半晌,她因为心虚低着头也看不到他作何神情,当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江城单手解着自己原来戴的那条黑色领带,那条领带没有任何花纹,和江城身上的衣服自然是配的,然而因为单调,即算是这条领带很配也并不显眼,看起来似乎只是上衣的一部分而已,江城解领带的样子很有观赏性,他的左手轻轻扣在自己喉结以下的位置,三两下就解开了领带。
他站起身来,道:“过来帮我系上”。说着把伸出右手把领带送到了她眼前。
她怔了怔,满腹狐疑地看着江城,在确认江城是让她帮他系上她送给他的领带后,迟缓地站起身来,接过江城手里的领带,她这才发现这条领带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轻飘飘的在手里,似乎就要随风而逝——所幸和室没有开窗,不然就要吹走了。
她走到江城跟前,她跟江城的身高差很微妙,既构不成最萌身高差的萌,也没有齐头并进的和谐,她似乎是在尴尬的位置,在她只能看到江城的胸前,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所幸她还不需要踮起脚去够江城的脖子,不过在她伸出手去想把领带套在江城脖子上时,她才意识到她想得太简单了,因为这个尴尬的身高差,她为了够到江城的颈后不得不费力地伸长手,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她正在抱江城或者……求抱抱?
她撇了撇嘴,有些恼江城他生得这样高,她又正好不够高,让她不得不因为这样平常的事受窘,为了尽量缓和她的不自在,她还是踮起了脚尖,把领带绕到了江城的颈后,这时候,她离江城很近,咫尺之间而已,她只要稍稍往前就会凑到江城脖子上去,江城身上的烟草味和极淡的木质调香水的气味充盈着她的感官,她觉得头晕目眩,她明明是会打领带的,手却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起来,以至于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挽好一个简单的结。
江城却在这个时候微微俯下身来,她的唇正好贴在江城的脖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就在那可忽略不计的瞬间,江城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的脚后跟迅速地落到了地上,他们的距离又恢复到了近而不是太近的时候。
江城垂眸,就在刚才,他见她勤勤恳恳地忙了半天也没把领带系上,疑心是自己站得太高了,为了迁就她才稍稍俯下身来,她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像有人用小而轻柔的尘拂扫着他的脖子,扫得他的心里有些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