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江城的背上,依偎在江城的怀里,她觉得自己此刻完全由感情支配,她不愿去想此事以外、此刻以后的事情,那场大火也不过就是年初的事情,这一年还未过去,然而现在的她心境和那个时候她却已经不同。
那个时候她虽然不是一心求死,然而心也并不向生,她的前途总在可与不可之间,如果还能继续下去,她也就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反正不必问前路,她也无须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她没有什么非要得到不可得的东西,也没有一定不能失去的东西,如果不能继续下去,她亦不会流连不去,她不痛恨,她没有舍不得,她没有终点,也没有未来。
没有谁来告诉她以后该怎么办,也没有谁能告诉她,她的路走到她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渐渐狭窄,她那个时候还以为她将拥抱光明灿烂的未来,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前路并不如她所愿,她为了能得到她想要的感情,也还是委曲求全地继续走下去,寄希望于这条路走到黑的时候,她承担起了他们的期待,她虽然不能如自己所愿,但可以如他们所愿。
可是她做不到,她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到尽头,谁说天无绝人之路?她的路走到半途就中断了,她什么都没了,她喜欢的也好,不喜欢的也好,她在乎的也好,不外乎的也好,他们都以最痛最离奇地方式剥离了她,所以她就停下来了,停在了她的16岁,从此以后她走的路都只是为了逃避,走到哪儿算哪儿,她没有家,她没有家人,从前她也就没有的,只是今后更不会有了。
假使江城没有走过来呢?假使她后来也还是一个人呢,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或许继续她从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或许借着某个机会“顺水推舟”地了结她自己,这些事和她心中所想她从来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知道有人问起的时候她应该说“还好”,本来也就还好,她得了个便宜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后还继续养着她,她还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其他人都对她仁至义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江城松开了她,然而也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她的头靠在江城的肩膀上,她脸因为哭过而有些发红,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她想伸手去擦眼泪,却被江城制止住了,江城看了看她,对在不远处的中村淡淡道:“中村,看得还高兴吗?送热水和毛巾过来”。
中村嘴里还叼着梨大嚼特嚼,听到江城使唤自己去拿热水和毛巾,差点儿没给一口梨噎死,神色大变,骂骂咧咧道:“江城你把我当厨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端茶送水,我不干!”八壹中文網
江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传达出“你要是不干我就让你滚回日本”的讯息,中村立刻竖起投降的小白旗,认命地去瓦舍的另一边准备热水和干净的毛巾。
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手里隔壁大妈送来的大梨突然就不甜了,两个黄鹂鸣翠柳,他还没有女朋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噢,不对,他自认为还是没有江城那么不走运的,这都三十了才找到女朋友,中村觉得自己现在还很年轻,一定会在三十之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的,连隔壁大妈都说像他这样的精神小伙命里犯桃花。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诅咒始作俑者江城那个腹黑怪,难道没有人教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中村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悖论,如果像江城这样的人贯彻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一原则,那么会有大批的人要失业,连像他这样的……咳咳,江城诚心请过来的客人,也就没有办法依靠一技之长谋生……不,被重用了。
不过他还是对江城使唤他这件事情很有意见,怎么说他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江城把他当厨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他这样金贵的人物端茶送水,不行,必须得告诉唯唯小表妹,让她替自己做主,他是不会原谅江城这个腹黑怪的。
他诅咒江城,诅咒江城这个腹黑怪今年……不,明年,明年他都结不了婚,呵,居然敢使唤他这样的精神小伙……啊不不不,是亚洲第一美男子,他一定要给他一点colourseesee,于是中村诚心诚意地向神明祈愿,诅咒腹黑怪江城到明年过年之前肯定结不了婚,诅咒完他就心满意足地准备热水和毛巾去了。
没多久就端着热水和毛巾手脚利索地来到了正厅,嘴里还哼哼着《单身狗之歌》的调调儿,别说中村做事看着吊儿郎当的,还真是稳妥极了,水满满当当地盛在浅口的白瓷盆里,一点儿都没洒出来,他把白瓷盆举过头顶,摇摇摆摆地来到江城他们面前的时候,那架势似乎是想在他们面前跳支舞再走。
当然碍于江城,中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戏精,把瓷盆端放在矮桌五步远处的木架上后就到后厨去了,其实他刚刚是想上菜来着,但是他端着刺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城在跟他女朋友卿卿我我,中村觉得自己不(可)应(以)打(看)扰(戏),于是他去后厨拿了个梨饶有兴味地站在远处观望。
让中村比较遗憾的是听江城和她女朋友说话不能像看电视那样调大音量,他不怎么听得清长雪在说什么,她埋在江城怀里,背对着中村,说的话只有江城才听得见,所以中村虽然是在观望,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观望出什么名堂,也是江城让他去打水来他才知道江城的女朋友哭了。
啧啧啧,也不知道江城他跟他女朋友说了什么,居然还把他女朋友给弄哭了,真是太不像话了,这要是他中村的女朋友,他才舍不得让女朋友落泪呢,中村虽则情史丰富,但他自认不是一个渣男,每段感情都有始有终,他的前女友后来大都是他的好友,要不是这回自己避难出国没有联系了,他的前女友有时候还要让他去帮她们撑场子呢!
江城起身走到木架前在低矮的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手,捞起吸足了水的毛巾拧干,这水中村刚刚打来的时候是滚烫的——也算是整一整江城,这会儿被风一吹,已经凉了些,虽则如此,烫还是烫的,但江城仍然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