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热切地看着江城，江城知道她是在等他吹蜡烛，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把生日看得这么隆重的呢？那还是在她小时候了，他是陪她过过生日的，虽然多少带了点儿被迫的意味，但往往有时候到她过生日了母亲和他也还没有回a市，这个时候他就会陪她过生日。

虽然小时候他不见得有多喜欢那个叫阿弯的小姑娘，但他很少在这些惠而不费的事情上忤逆他母亲的意思，总是手下的人挑好了礼物，他只要以自己的名义送过去就好了。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包装精致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往往只能意识到手下人挑的东西，总是价值昂贵而又符合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喜好的，就像是某种可以套用的公式，当然，他也从来不关心里面是什么，内容无所谓，他不过是碍于母命难违而已，形式才是他最看重的，至于实际是是怎样的？谁会去在乎这个呢？

他当然也知道她为什么把生日看得那么重要，因为那天她的父亲——或者说当时还是她父亲的顾韦风也会过来，他是不怎么过来的，她的母亲也不怎么欢迎顾韦风过来，他知道顾韦风那个人，按照辈分来讲，他跟顾韦风算是平辈，当然，他不曾热络地叫过“顾大哥”，因为他跟顾韦风年纪差得太大了，旁人听着也觉得不尊重，所以他不过是招呼一声“顾先生”，顾韦风在他少时态度颇有些直呼其名，到他年纪稍长，顾韦风就客气地称呼他为“江先生”。

江先生？从他二十二三的时候就有人这么称呼他，二少这样的称呼是极少应用到江城身上的，江城并没有那么段只管风花雪月与吃喝玩乐的日子，他所知道的社交知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怎样去玩儿票，他的父亲和母亲对于这些从来是不赞成也不极力反对的态度，他们总是很信任江城的自制力，当然江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江城对这些事情往往兴致缺缺，不是到必要应付的时候，他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虚度光阴。

与他相比，他大哥江辞的名号在圈子里就要响亮得多了，虽然后来流放去了巴西美其名曰“开疆扩土”，但是他依旧在玩儿票的圈子里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跟江城一辈的人包括张明臣和蒋亦都称他为“江家大哥”，后来他从国外回来了，在提携后辈上从来尽心尽力，许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就是受了江辞的恩惠才没有走太多的弯路，当然，那个时候的江城早已独当一面，虽然不像江辞那样有闲心和余力去扶助其他人，但是他也已经不需要江辞施以援手。

他对于父母是没有什么依赖的，这不是家庭环境，也很难说是父母的有意培养，只能说是他个性使然，但他并非不能理解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在长久缺失父爱的环境中长大会如此思念和仰慕他的父亲，但他从来不觉得她可以得偿所愿，因为他不大喜欢顾韦风。

顾韦风这个人是很油滑的，江城对他的评价可以简单地总结为四个字:色厉内荏，当然，油滑也没什么，江城从小到大见过的油滑的多了去了，比顾韦风手段恶劣、姿态低下而近于谄媚的也多了去了，他虽然从前也有过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时候，但他从来不曾看不起过这些人，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理由，江城往往很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过分地在乎得到的过程与方式。

所以他开始也仅仅只对顾韦风这个人没什么好感而已，但后来他对顾韦风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因为他从来瞧不上同自己的妻子也斤斤计较的人，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顾长雪为什么不是在顾家长大，也知道顾家的事情，他虽然说不上有多同情顾长雪，但是的确是因为这些事情对顾家人很有成见，想着顾家人就大抵都如此。

她过生日，顾韦风还是会来的，他并不年年参与她的生日，因而他也不知道顾韦风是不是年年都来，及至后来她被接回顾家了，他就很少登门了。

在顾韦风来r市之前，她会很郑重地准备，会穿上她母亲给她买的精致而颇具童话气息的小礼服，她自己喜欢的从来都有些浮夸，是她母亲给她挑的就不会太过分，大概是小姑娘审美的通病，她生日前那几天从来不会赖床，也无须照顾她的阿姨去催她，她总是早早地起来自己洗漱了，不肯出去玩，就在家里毕恭毕敬去拜佛地等着顾韦风的到来。

顾韦风来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即算是和她母亲事先约好了，他也可能因为临时有事而推迟，有一年顾韦风来的时候已经是她生日当天的晚上了，因为实在太晚，她母亲就让她先去睡了，他那个时候去接她的母亲回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顾韦风，他带着她的姐姐——当时还是她的姐姐——顾长清下了车，跟他一起走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二楼的窗台有个小小的人影，隐没在树影里，但那个人影很快就不见了，因为她已经飞奔下来扑进了顾韦风的怀里，她穿着睡衣，一只鞋都跑掉了，搂着顾韦风的脖子就哭，哭得直抽抽，问顾韦风怎么不早点儿来。

当时顾韦风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然后抱着她走进去，边走边说:“你啊你啊，怎么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是这么喜欢哭呢？”

顾长清的年纪差不了他几岁，跟在顾韦风身后，他对顾长清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或许是因为顾长清这样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顾长清不大喜欢她这个妹妹，对江城倒还算殷勤，不过对江城殷勤地人也实在是多了去了，这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乃至于多半时候他都因为习以为常而漠不关心。

他倒是记得有一回，顾长清被顾韦风送过来小住，那时她欢喜得不得了，天天跟在顾长清这个姐姐后面，闹闹哄哄地要带顾长清去见识她的秘密基地，不过顾长清不大愿意搭理她，难得她这么个任性惯了的也不恼顾长清。

那天他去她家，还是去寻他母亲，他看见顾长清蹲在她的自行车前面蹑手蹑脚地摆弄着。

她那辆自行车也不知道是那里寻出来的古董，破破烂烂的都掉漆了，也就她自己当个宝贝，经过人时时常按按铃，聒噪得很，她腿不够长，调低了座椅也还是蹬不到踏板，她就站起来蹬。

顾长清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既不想被人看见，似乎又有些嫌脏，直到他看到顾长清试了试自行车的刹车，他才知道了顾长清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