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沅打量了他一眼，看神情似乎有些不高兴，这个小学徒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师傅跟长雪说话，既想着范沅身上那件衣服是自己做的，又想着不能冷落了范沅，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招待客人，没成想范沅并不领情。

在范沅的逻辑里，这师傅自然是要比徒弟厉害，她的衣服合不合适只有老师傅他来看才能看得分明，这个小学徒没有眼色，看不出来她地位不同，凑上前来说话好不识趣。

本来嘛，范沅虽然台词多、出场时间长，但毕竟角色只是一个宫女，哪能在戏服上显出特殊来？宫女的衣服剪裁简单，是学徒做出来的，也并不奇怪，只是小学徒不知道这个中门道，不晓得有些客人格外地难伺候而已。

老师傅回头看见，年纪大了，自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只好走过去问范沅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长雪走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了，重新叠好装在袋子里，交给了老师傅的徒弟，然后跟小雨一起下了楼。

长雪跟小雨并排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玩儿手机，不多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长雪收起手机，带着已经到了的人上楼去试戏服，这些人或是住得离赤桐铺所在的街区近，或是正好在金地大街附近玩儿，因而到得早些。

男女试衣间分开两侧，男试衣间有老师傅的徒弟带路，长雪就带着小学妹们去试戏服，她们都挺有礼貌，一口一个边副社长地叫着，这让长雪感受到了久违的作为大三学姐的感觉，于是她不免笑逐颜开，更比平日多了几分热心殷勤。

小雨就坐在楼下玩儿手机，话剧社的其他人没怎么见过她，但见小雨是陪同长雪一起来的，也一口一个学姐叫得亲热，小雨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看学妹学弟们如此有礼貌，也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致意。

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人，或只身前来，或结伴而行，或三三两两，这可让忙前忙后的长雪累坏了。

她本来腿脚多有不便，这么三番五次的上楼下楼，饶是她精神百倍，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幸来了十几个人后，等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有人再来，她也就得以坐下来歇歇脚，不过转眼就到两点半，学弟学妹们倒很有时间观念，两点半的时候都纷纷进了赤桐铺的门，在长雪的指引下往楼上试衣间去试戏服。

试衣间地方狭小，来得晚些的也捧着衣服自觉排队在外面等着，范沅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直没有下来。

想来大概是端着架子，汤思祺没有把这桩差事派给她，她自然也不会自己上赶着来帮忙，何况范沅她一向就不是这样勤恳、愿意劳心出力的人。

因为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们的戏服多半普通。

长雪在上头看着，只稍稍大了点儿或小了点儿的，都愿意将就着穿了。

这些学妹学弟们也还算通情达理，并不叫人为难。毕竟这样的戏服改起来着实费时费力，不合适总是有的，也不能件件都让拿去改。

范沅又少不得几句冷言冷语，她全没放在心上，范沅的话她一向是当耳旁风的，有些话自己听了膈应，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倒不如不要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812停在了赤桐铺的门前，周云妱打开车门前对周杰威道：“三哥，我这回可是帮了你大忙了，我该怎么谢我？”

周杰威知道他这个妹妹的脾气，陪着笑脸道：“你想让我怎么谢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是让你三哥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周云妱听见，撇了撇嘴，泼周杰威的冷水道：“行啦行啦，你别吹了，牛都要给你吹到天上去了，你欠我的这个人情我先记在账上，你这回跟了我出来，可不许又到处去捅娄子，爷爷他的气还没消呢，你不能连累我”。

周杰威道：“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非说我在外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我关在西山还不让冯龙他们来看我，我闷死了都”。

周云妱对于她三哥的遭遇也不无同情，她三哥是在外头野惯了的，从来无事不着家，大伯大伯母也不怎么管他，上回也不知道在外头犯了什么事，给爷爷带去西山住了三个多月，平日里那帮狐朋狗友也不能上门，可把她三哥给憋闷坏了。

这不，这回她去西山看望爷爷，不巧爷爷不在，她三哥又央着她把他从西山带出来，她架不住她三哥软磨硬泡，想着不论是她三哥犯了什么错，关了三个月也该够了，就把她三哥带了出来。

周云妱一甩头道：“这我可管不着，反正你得老实点儿，等我试了戏服我让司机送你回你自己家”。

周杰威这时候可不愿意得罪他这个堂妹，忙道：“放心放心，老爷子他外出去跟人谈事儿，得四五天才能回来呢，我已经答应了照顾老爷子的那些人出来玩儿个两三天就回去，不会被发现的”。

周云妱疑惑道：“你上回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惹爷爷生气关了你这么久啊？不是人命案子吧？”

周杰威一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惹他生气了，不过老爷子心里一向只有大哥二哥，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说不定是大哥二哥在老爷子面前告了我的状……”

周云妱打断道：“呸呸呸！我哥才不会去告你的状呢！行吧，我先进去试戏服了，你在这儿等着我……”

周杰威忙道：“别别别，我跟你一起进去，顺便你介绍两个你的同学给我，你三哥我最近可是憋死了！”

周云妱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三哥你想什么呢？我同学又不是你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甭给我丢脸！”

周杰威作色道：“云妱，瞧你说的！你三哥我是那种人吗？我这不是想认识认识我妹妹的同学吗？”

周云妱也不听他狡辩，径自开了车门下车，走进赤桐铺，周杰威跟在周云妱后头也进了赤桐铺。

彼时长雪在楼上，小雨坐下楼下角落里的长椅上低着头玩儿手机，周云妱走了进来，四下里张望，看到有人正从楼上走下来，定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