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雅没有丝毫犹豫,给众人行了个礼,便牵着杨倩芸的手跟在了杨老太爷身后,三人来到隔壁的厅堂。她可不敢把杨倩芸单放在那边,对她来说杨府就是个豺狼窝,女儿太小,要放在自己眼前才能放心。
对杨老太爷突然做出的行为,她的内心有了些猜测。努力两年,想要成就的事情她最怕的就是一成不变,现在杨老太爷有所行动,她的内心其实是窃喜的。
最差就是出族而已,但在张书雅看来其实出族才是二房最好的出路。
杨青松从小便不受待见,自从展现出远远优于其他两房的才能后,更受排挤和打压,被派去做商贾之事许多年,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几乎都在为杨府奔波,做杂事,赚银钱,却完全讨不得半点好。
老三一家完全是躺着的人生,老大一房也不思赚钱之事,两房人只顾吸血,更不用说老两口的盘算和打压。后来因为儿子摔了脚,出手的奴仆仅仅被拍了几板子后,杨青松心灰意冷之下才开始为自己的小家打算,偷偷积下些钱财置点私产。
对比那两房的无能,张书雅相信自己家这一房终会有所成就,以前他们还只是吸自己这房的血,费些钱财便能打发,若将来夫君和几个孩子出仕,那就不是钱能了的事了,他们的想法会更多,索取的胃口更大,会给自己家招灾惹祸的。
所以彼此之间能没有关系最好。
若事不可为,起码要争取到出府单过的机会,成事的话过完年她会立马带孩子们去泾阳,远远离开杨府的人,那样二房至少能过几年清静的日子。
这想法她反复思量许久了。
至于杨青松,在被逼到边塞投军时已经对这个家彻底失望,让张书雅择势而为。
有了退路张书雅完全不怕,为什么这么刚,她就是冲着今天年祭来的族人多!
什么叫家丑?她才不怕露杨府人的丑事。二房再多的委曲再多的不公,仅仅和杨府的人分说完全没有用,杨老太爷心太偏,就是要有外人,特别在有长辈族老当面时摊开了才能压着杨老太爷做决定。
“要说法是借口,你真正的想法是离开杨府吧!你也不用狡辩,这点看人的眼光我杨旭宁还是有的。你张书雅不是没脑子的蠢货,我就想知道,你的想法是连你孩子们的前程都不顾了吗?”
挥手叫退了服侍的杨福,杨老太爷冷冷说道。哪怕是最贴身的老奴,有些丑事他也不愿意暴露在人面前,而且他想说的事,还真不好意思多一个听到。
“爹知道我历来是个爽快人,明白说还真是想离开杨府。孩子们的前程……呵呵,这府里住着连保命都难,还谈什么前途?”张书雅嘲讽的笑了。
“我说过了,我会约束大房三房的行为。府里的学堂也建起来了,请了名家教导孩子们,他们以后行事会发乎情止乎礼,知行合一,之前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这话爹说出来爹自己信吗?”
“你……”
“年后爹去了京都,府里爹也能管着?”
“山高路远,我怎么管?你们几房是亲兄弟,做甚什么一定要针对?有人退让事情不就过去了!”
“爹,我夫君退让了多少年?为府里做了多少事,有用吗?算了,爹既然已经猜到我的想法,又特意叫我来单独说话,想来也是有成全的意思,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吧,族人们还等着爹主持祭祀,让他们等久了可不好。”张书雅懒得再客气说话。
“你可想好了,离开杨家容易,以后想回来可就难了!”杨老太爷怒声喝道。
“想的很清楚了!大房与我们已经势成水火,无法共存,爹一赴京只怕就得你死我活,那时我们二房绝不可能留手,我们二房也不能总受着,对吧,爹愿意这样吗?”
张书雅微笑着说话,话里的意思却让杨老太爷寒气直冒。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许多年来不管是他们两个老的,还是大房三房的孩子孙子辈,都是他们算计他们出手,老二家根本是逆来顺受。
并不是二房的人笨不懂怎么反击,从管家到经商到读书到处理任何事务,都能体现出他们的能力。反观大房三房,还有老妻,完全不是对手,合几房人算计这么多年,人家二房在没还手的情况下也没过得差了!
没有自己镇守杨府,那些个蠢货能是二房人的对手?这么一想,杨老太爷根本不敢劝二房留下了,现在反而得让二房出府去,以保全杨府,保住那些蠢货!
“行吧,既然你们一心出府我成全你们!三万两,你们拿三万两帮我打点京都的事我放你们出府,以后辰希辰志出仕,我这个祖父少不得相助他们一把。”
杨老太爷说了心中的价码,他已经打划好了,京里任职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打点至少五千两往上,得买一个过得去的宅子,置办两间店面,一万左右是要花的,还要贮存点人情来往的花销,先一万多将就着吧。
张书雅呆住了,当下很多人家都是数着铜板过日子,紧紧巴巴的过。杨老太爷开口就是三万两,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别说没有,就是能拿自己也不可能当傻子呀。这也怪夫君当年太能耐,把人的胃口给养大了。
不对,把自己儿子踢出府居然还要钱的?杨旭宁未免太不要脸了!
但若花钱就能脱离杨家,也能行!
“夫君去边关有两年了,以前挣的银钱全交给了府里,这两年都是媳妇靠着嫁妆店面和庄子赚些零碎银子,二房的开销,儿子们做学问的花用,能积存的银钱不多。爹还是重新说个数,就这媳妇还要售卖些嫁妆凑上。”
“二万八千两,没有这个数此事就不用提了。”杨老太爷当然知道杨青松赚的钱都交给了府里,他是派了管事跟着的。但水清则无鱼,那个奸滑的二儿子未必没有其他的他不知道的门道。
亲情居然能拿来议价,张书雅更加鄙视这个伪君子,仅存的尊重也没了,“媳妇没法拿出这么多银两,庄子的出产就那点,能得的利有限,总不能把媳妇的嫁妆都卖了,真这样,传出去爹的脸面也不好看吧!”
杨老太爷的脸红了,是燥的,他更加背不起逼媳妇卖嫁妆供他上京求官的名声,语气软了下来:“二万五千两,这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
“算了,我们还是留在府里吧!”
“开年我就去京里了,没我在你们母女在府里更难,这不是我为难你们!”
“实在要走到那一步,彼此都是一条命,谁死谁活还不知道呢。”张书雅冷笑。
杨老太爷定定的看着张书雅。
最初见到这个儿媳时,只觉得她温雅大方,有客来招呼应酬时又是知书识礼的模样,被老妻为难一直忍气吞声,被全家人冷落也能泰然自若。
儿子去边关,她一介女流担起里里外外的事情,做事条理有度,杨倩芸出事时她才开始与家里人针锋相对,今天当着众人面理论时毫不怯场,似乎什么事到了她手里都能游刃有余。
杨老太爷不敢怀疑张书雅的话,他从不怀疑二房一家子的脑子,就算是面前这个才六岁似乎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前几天也把他和老大家的几个娃坑了。若二房真要针对府里的几个蠢货,他真不敢想后果。
“算了,你们二房还是出府单过吧,就拿二万两银子吧。”
“爹说得容易,我们二房若要单过,少不得要买房置地,银钱就更不趁手了。”张书雅似乎明白了杨老太爷的担忧,这心思一起,自然不愿太过便宜杨家人。
“呵呵,我一再让步你却得寸进尺,既如此你们出族吧,我杨家要不起你们这样的忤逆子,两万两,一个铜板也不能少,你们买个与杨府的缘分了断,再无相关。”
杨老太爷是一刻也不愿意与张书雅呆一屋了,其实两年前二儿子去边关后,他再也没享用过他们的孝敬,孙子们与他也不亲近,这样看的话有没有这房子嗣有分别吗?
也有分别,若是早早把他们踢出府去,应该就没了那些烦心事。
他还有两个儿子,还有几个孙子,他不缺孝顺他的人,悔之晚矣!
这话都出来了,张书雅也明白已经到了杨老太爷的底限,打铁要趁热,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张书雅怕杨老太爷回去给那几房人一鼓动就变卦。
于是赶紧拍板:“那就二万两,儿媳暂无那么多现银,愿意在此立下欠款字据,必定在爹赴京之前凑足。”
杨老太爷也生怕张书雅变卦,杨府的帐上已经没什么钱了,若没有张书雅的钱财支应,他拿什么去京城活动,若被弄去个清水衙门再想转嬛那可就难了。
“那就立字据,趁着今天族人们都在,正是办事的时候,我会请出族谱。”
张书雅很快写好字据,两人面色平静的再次来到祠堂。
杨老太爷又是拱手团团赔礼了一圈,这才道:“适才我与老二家的已经谈妥,老二一家自愿出族单过,我同意了,从此血缘尽断,请列位作个见证。”
“老头子你糊涂啊,我不同意!”杨老太一听就懵了,随即不管不顾尖叫道。
“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还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当家作主。”今天一再的被打脸,杨老太爷对这个总歪缠的老妻再没有丝毫好态度。
“你这个老糊涂,你疯了吧,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二房出府!”
众人侧目,总听说杨老太蛮横不可理喻,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杨老太爷只觉得脑门抽痛,家里的女人是一个也没有省心的,一次次踩着他的脸皮做事。他是一家之主,是这个偏支的当家人,当着族人的面,他难道不需要脸面的?
“老大家的,老三家的,把你们母亲扶去隔壁休息,看好她,祭祀的时候自会叫你们过来。”
见几人还在猜疑,而族人眼中露出的掩饰不住的嘲讽,心中越发羞恼,发狠道:“若还不听我这个一家之主的吩咐,我不介意族谱上再划掉几个名字!”
黄玉蓉和卢玉珊一听就慌了,连忙扶住被吓懵的杨老太,几乎是连拉带拖的离开了。
刘元箐和赵月芳也吓的往人群后缩,大气也不敢出。
“请族谱吧!”杨老太爷看向守祠堂的族老。
族老失望的看着杨老太爷,叹息了一声道:“你可想清楚了,青松是个很不错的娃子,指不定杨府将来的荣光要应在他们一家子身上,把名字划掉容易,你这房儿孙就没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眼下都支应不过去了,还能盼将来?呵呵,族老,我不后悔。”
“那行吧,到底是你的娃,但盼将来他们能不记着今日的难堪,还愿意拉杨家一把!”
族老的眼中有着难掩的失望,从一排排牌位边捧过来一本厚厚的名册,从中找到杨青松那一页,提笔蘸墨,笔尖却迟迟落不到那上面的名字上。
“划掉吧族叔,我不后悔。”想着即将到手的二万两,杨老太爷坚定了自己的心。
“唉!”族老又是一声长叹,这才用浓浓的墨汁涂掉那一页的一个个名字,直到一个字也分不清楚。
从此,杨家二房与杨府便再无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