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亲朋好友或是邻居们喜欢拜年，于是家家户户设着酒宴，酒菜随时准备着，方便拜年的人走到哪家吃到哪家，从早到晚。来拜年的人越多越说明这家的交游广阔，气运旺盛。

杨青云和黄玉蓉一早就忙开了，给杨老太爷老两口拜年礼都匆匆忙忙的。可是从早晨忙到快晌午了来杨府的人却寥寥无几。

杨青云也去了几家，但是他却明显感觉到了主人的敷衍，不想更招人厌烦，他很识趣的告辞了。

两年前完全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一早开门便人来人往，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招待他们要忙到晚上，需要兄弟三个轮番陪同才能撑住。上一个年头就不行，今日堪称惨淡。

杨青云明白导致现在的状况是什么原因。不外乎是杨家以前有显贵的姻亲，背有靠山，杨青松交友非常广阔，什么门道的朋友都有，办事容易，赚银子也容易，自己不为银子愁心。

而现在，这些都失去了。

冷清的门楣让杨青云愤怒，也开始让他思考。自己是嫡长被父亲悉心培养，为何不如那个一直被他打压的弟弟。

以为他去了边关不再活在他的阴影下，可现在却越来越发现，有他在家万事他撑着自己很轻松。才两年而已，自己竟然有心力交瘁之感。

说到底，自己就只是个读书人，不通商贾，不善交际。

他还在醒悟，就见杨老太爷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而来。

杨青云和黄玉蓉两人都警觉有事摊上了。主要是家里有杨青山那个惹祸精，每年不惹上几件麻烦事，都对不起他纨绔的名声。可他不是才出门一会儿吗？

“爹，你老怎么过来了？”杨青云迎上去，心里琢磨着杨青山是又跟哪个贵族子弟为了哪家花楼的姑娘杠上了。除了赌，他就那爱好。恐怕爹又叫自己去帮忙解决。

杨老太爷说话很不客气：“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把下人都叫下去。”

杨老太爷很少这么严肃，让两人都紧张起来，黄玉蓉立马让刘妈妈把下人都带走。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三人刚在屋里坐下，杨青云立刻问道。

“青山刚才回来说了个事情，一个很有可能让我们杨家毁掉的大事情。”杨老太爷冷冷的扫了黄玉蓉一眼，眼中的冰寒看的黄玉蓉心里直发毛。

杨青云不明所以，便道：“到底怎么回事啊，爹，三弟不是因为赌债的事去找王家吗？不过是七十多两的事，实在不行咱们给他贴上就行了。

不过以后爹得把三弟给管管了，咱们家进项少，他继续这么败下去，我这个做大哥的担不起呀。”

“哼，咱们家要败也轮不到你三弟！你这媳妇干的好事，换亲，换的什么亲，你们知道吗，咱们得罪了卢家，你三弟欠银子只是卢家报复我们的开端！”杨老太爷厉声说道。

杨青云傻眼了：“卢家跟三弟的赌债有关系？”

“倚红楼是王家的产业，王家的靠山是卢家，你道那王家没啥根基却能在平城张扬跋扈？我以往还奇怪呐，现在才知道，有卢家在背后站着他们自然能嚣张。

青云，你该知道卢家的厉害，我们现在得赶紧把仇怨化解了。明白吗？”杨老太爷加重了语气。

杨青云还是没太明白：“爹，咱们换亲跟卢家也没关系呀，怎么就结了仇怨呢？”

”你媳妇儿干的好事呀，”杨老太爷又冷冷的盯了黄玉蓉一眼：“去相卢家的亲，不知道先打听清楚对方的情况再做决定吗，冒冒然的就跟对方交换了信物。你们不知道信物交换代表什么意思吗？代表彼此认可了这桩亲事！卢家认真了！”

黄玉蓉觉得很委屈：“爹，我们也没写婚书呀，没写婚书算什么定下亲事？没定，我的女儿自然想许哪家就许哪家啊！”

杨老太爷再次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是蠢的不可救药：“可你们刚与卢家交换信物，转头就为倩琳去夺郑家的亲，若与卢家的事是悄悄进行的，人家没把相亲当回事或许他们不会计较，最可叹的是事情失败我们三家的纠葛闹的平城人皆知。

世家除了利益最看重脸面，你们明白吗？我们这是把卢家的脸面踩在地上，卢家说了，他们认为我们杨家觉得卢家不如郑家才改换主意的，你们说，人家能放过我们吗？”

杨青云只觉得身子冰凉，昨天他还想着让杨旭宁给他挪挪官位，惹了郑家在官场他已经诸事不顺，崔家退亲他成了被嘲笑打击的人。

现在他们又把卢家得罪狠了，现在，他忽然觉得能够保住现在的官位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有些木然的问道：“爹，卢家既然叫了三弟传话，必定有什么解决的想法吧。”

“的确是，这也是人家给了我们机会。若一言不发对我们下手，那才是……人家说了，让事情回归原位，亲事定下了就要把人嫁过去！”杨老太爷冷冷道。

黄玉蓉不干了，顶着杨老太爷的压力尖叫：“爹，那卢家虽然顶着卢氏的名头，可他家不过是庄户人家，显然并不受看重，也不知道是隔了多远的血脉。

我的倩琳是嫡女啊，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怎么能嫁到那种人家去吃苦呢，那是逼着她去做村妇啊！嫁到那种人家去，我们也没有面子呀，绝对不行的！”

杨老太爷桌子一拍：“我是来告知你们，不是征求你们的同意。哼，一个注定外嫁的女儿，能比得上全杨府人的前程？别忘了你黄玉蓉还有两个亲儿子，他们才是杨家的根！”

黄玉蓉像是瞬间被掐住了脖子，顿时说不出来话了。杨老太爷说的没错，嫡亲女儿虽然重要到底是要出嫁的，是别人家的人，心会落在她自己的小家。她黄玉蓉能依靠的只能是儿子，以后给她养老送终的也是儿子。

杨青云没有出声，他的心里也在盘算。

比起自己的官身，儿子们的前程，未来怎么生活，二女儿过的怎么样显然并不重要。最近他甚至有些恨上这个女儿，他发现近来一切祸事和麻烦都是这个女儿带来的，若不因为她的亲事，杨府所有的一切都好好的。

当然他选择性的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事都是要么经过他同意，要么他亲自参与的。

三人都沉默着，杨老太爷冷冷的盯着，逼着他们想通。

黄玉蓉心存侥幸，她小心翼翼问道：“爹，若是亲事非要进行，儿媳想可不可以换成倩茹或是倩月嫁过去，反正卢氏要的就是一个态度，卢家就是要一个媳妇，嫁过去的也是杨家女儿，陪嫁我们多给点也行。”

杨老太爷恨不得给这蠢人一巴掌：“黄玉蓉，你当别人是傻子吗，全天下就你最有脑子，卢氏能由得你糊弄？

我告诉你，这件事已经摆在明面上来解决了，人家等着挑刺收拾我们，你送个假货过去？还是嫡女变庶女，嗬，你是觉得我们做的事还不够激怒对方？”

杨青云也生气了：“黄玉蓉，倩月十岁，倩茹九岁，你就想让她们替嫁，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太容不得人了，不是你肚子出来的人，你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

“嫡庶能一样吗？”黄玉蓉不敢对上杨老太爷，却敢顶嘴杨青云。

杨青云冷笑：“我真的是受够你了，什么是嫡庶？今天你是我杨青云的嫡妻，你生的孩子的确是嫡子女，可若你不是我的嫡妻呢？我若扶倩月的娘，那倩月就是嫡，我若扶倩茹的娘，那她和她哥就是嫡，你还觉得倩琳重要吗？”

“杨青云，你什么意思？难怪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是哪个狐狸精给你灌迷魂汤了吧！呵呵，说吧，是倩月的娘还是倩茹的娘！怪不得她们最近总是怪里怪气的，扶她们，你是想贬我为妾还是休我出门……”

“够了！黄玉蓉，再闹你回娘家闹，我杨家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经不起你折腾！”

杨老太爷真的受够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杨家安危已经到了紧急关头，纨绔儿子杨青山都知道帮忙，偏生掌家的儿子儿媳不知道处理事情，居然为了争风吃醋的事闹起来。

黄玉蓉这才惊觉公公还在，自己怒气上头冲动之下居然忘记他还在，乱说话了。公爹这是真怒了，回娘家，开什么玩笑，她这个年纪了被赶回家不更丢脸吗。

她怂了，立马低头认错：“爹，儿媳知错了，一切爹说了算。”

杨老太爷也不是真要赶她回黄家，毕竟是一府主母，两个孙子的亲娘，他还得帮她维护威信，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进院子就叫把下人赶走。

哼了一声，杨老太爷放轻了声音，语气却不容置喙：“跟卢家结亲事在必然，你们也别想着换人替嫁，卢氏的人肯定会盯着。

损了卢氏的颜面，我们得尽力帮人家捡回来，让卢家越有面子，卢氏对我的仇怨也就越轻，所以我想，亲事我们得办得主动点，风光点。

他们要快，随时过门，那我们就要快些准备起来，我让你三弟去给卢家带话，日子随便他们挑，挑好我们就送人过门。这是大事，你们一定要知晓轻重，莫要再生事端，别的事先搁下，先紧着把亲事操办起来。”

黄玉蓉苦起了脸：“爹，现在银子也不趁手啊，怎么给倩琳风光出嫁啊。”

杨老太爷当然知道府里帐上的情况，沉默了，最终还是决定私房钱自己用。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没银子的话就拨两间店面在嫁妆里，挑那没什么赚头的。对了，倩玉的亲事暂时没找到，给她准备的嫁妆就先给倩琳用吧，回头再给她想办法。

有这两样诚意十足了，卢氏肯定会派人去瞧，太寒酸了场面应付不过去的，别想着在嫁妆上做文章。”

想了想，他还是怕黄玉蓉这个蠢货背着自己乱搞，便盯着杨青云道：”嫁妆的事情你亲自盯着，容不得出半点纰漏，你和我的前程……唉，你得知晓轻重，得重视起来。”

“孩儿明白的，我会亲自看着。”

杨老太爷一走，黄玉蓉就想闹，杨青云是一反常态完全不给她脸了。

“别跟我吵，你自己出去打听，卢氏是惹的起的吗？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不处理好，我和爹的官就做到头了。

若成了平民百姓，我们得罪的人随便抬抬手杨家就没了。那时候还分什么嫡庶子，你生的儿女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你还能做尊贵的掌家夫人吗？醒醒吧！”

“真有这么严重？”黄玉蓉惊惧了。

杨青云没了吵架的力气，叹气道：“只会更严重，王家出身绿林，历经战乱换了个身份过日子而已，花楼和赌坊那是正经人家做的生意吗？养的帮闲都是有底子的杀才。

他们可是卢氏的人，有些事卢氏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有卢氏在背后靠着，他们也不怕犯事，懂吗，这次叫王家出手就是一个信号。我们得庆幸，他们没闷不出声直接发难，而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黄玉蓉身子一抖，她终于知道怕了。

“照爹的话做，别动歪脑筋，希望我们的尽心补过能消了卢氏的气吧。”

黄玉蓉连连点头，平头百姓或是性命不保她都不选，她不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倩琳那边你也要安抚好，可不能在她那里出了岔子。说来她那性子真不太好，还是当初管教不力啊，要不然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造成现在的局面。”杨青云感觉很无力。

黄玉蓉也觉得两个女儿的脾气让她伤脑筋，明明她是请了很有名气的女先生悉心教导的。

她也叹气道：“妾身觉得对方的情况还是不要给倩琳细说了，陪嫁的丫头找机灵点的，等过了门事情落定了，倩琳好还是不好她都是卢家的人，怪不得我们了。”

“尽力往好的做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那妾身先去清点可以陪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