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黄玉蓉带着心腹刘妈妈直奔她的其中一个私库。这个私库里装的全是她这些年为大女儿杨倩玉备下的嫁妆,事情紧急,她得把大女儿的嫁妆先挪给二女儿用。
崔家门户极高,她的女儿又是杨家的长房嫡女,嫁过去后做崔家的嫡媳妇,嫁妆里的家什摆件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必须贵重,否则两边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这些年费了她不少的心思,公账上私扣下来的钱财大部分都贴在了给女儿的嫁妆里。东西给哪个女儿其实不特别重要,杨倩玉和杨倩琳都是从她肚子出来的嫡女儿。
两个孩子当初的运道也好,小小杨家的分支没想到两个嫡女一个许了崔家,一个许了郑家,一时风头无俩,富贵极了。
那时平城多少富贵人家的当家夫人都愿意与她来往,她经常会接到邀约聚会的花贴。与自己两个女儿往来的尽皆名门贵女,想起那时候的风光黄玉蓉不由的有些恍惚。
距离现在才短短半年时间不到,就因为一个姻缘,两门显贵姻亲俱都失去了,以前交好的人家也冷淡了,有的甚至根本不来往,杨家人名声尽毁,杨青云在官场举步唯艰,日子竟然越过越难了。
想到那个所谓的亲家母,黄玉蓉的心里窝火又愤怒。没想到她居然打了眼,一时不察竟然被一个卑贱的泥腿子庄户给骗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刘妈妈,感叹道:“刘妈妈,当时幸好有你慧眼识人看穿了那个破落户,只是没想最终倩琳也没逃过这一个劫难。唉,我的倩琳以后要吃苦头了!”
刘妈妈心里也叹气,杨倩琳落到这一步,说到底还不是你这做娘自己蠢。
当初黄玉蓉和卢玉珊沉浸在搭上卢氏本家的喜悦中,竟被对方说动把郑家的亲事给了二房。还是刘妈妈感觉到了不对,力劝黄玉蓉不能偏信对方的自吹自擂,以及同行之人的吹捧。
后来黄玉蓉终于清醒了些,这才派刘妈妈私下里悄悄去打探对方的情况,这一打听才惊觉,原来对方只不过是个穷困的庄户人,不过是沾了一丝丝卢氏的血脉而已,名声还不好。
黄玉蓉愤怒之余深感庆幸没有把定亲进行到最后一步,这么丢脸的事情也没有传扬出去。
一个泥腿子庄户她没去跟对方计较已经算是放过对方了,也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没想对方的家不怎么样,竟然能得到卢氏的支持,反过来威胁杨家。
刘妈妈只能安慰:“好在小姐的婆家就在平城附近,离府不算太远,夫人以后多照看着,有你和老爷护着她,小姐那婆家不过是庄户人,咱们可是官家,他们不敢对小姐怎样的。”
黄玉蓉很生气:“也不知晓卢氏的人护这家人只是护一时,还是时时护,倩琳脾气不好,往后与那破落户肯定少不了口角。
偏偏老太爷和老爷嘱咐我不可开罪卢氏,难道以后为了倩琳我还得对那个破落户忍气吞声不成?”
“夫人,其实要让那家人与小姐好好相处,听小姐的话也不难办。”刘妈妈想了想道。
黄玉蓉眉毛一挑,连忙问道:“妈妈有什么好主意?”
刘妈妈道:“嫁妆是女人的私产,咱们大唐律法都是认可的。夫人,宁可交些契税,咱们也要把给小姐的嫁妆弄好单子拿去衙门记录,卢家穷困,得防着他们变卖了小姐的嫁妆。”
黄玉蓉点头:“确实得防着,那破落户不是好东西。”
刘妈妈继续说道:“卢家人穷,卢巧珠又是个贪图享乐的,他们家只种地又没别的营生,想要吃喝点好的就只能求小姐。夫人,哪个求着人办事的还能不给人好态度,所以呀他们就只能对小姐好。”
黄玉蓉郁闷:“就是说,咱们杨府还得养活他们一家人不成?”
刘妈妈默然。卢巧珠家跟卢氏的关系如果亲近,卢氏随便拉拨一下他们家也不至于穷困到做个庄户,两母子到处去混吃混喝。往后倒是好了,卢宝清若做了杨家女婿,可不就有了打秋风的好去处。
刘妈妈甚至有种感觉,以那两母子的秉性和巧嘴,杨倩琳那个单纯得有点蠢的脑子怕是会被哄的言听计从,主动打杨家主意。她甚至对这个想法很笃定。
黄玉蓉颓然坐下,长叹:“当初与崔家结亲,与郑家结亲,后来想与卢家结亲,我都是想着她们两姐妹嫁过去后,能拿那夫家的人脉和钱财帮衬娘家,让她们爹爹能更进一步,辰运和辰海官场有人护着,杨家的底蕴会越来越厚实。
没想到现在竟然落到这样的境地,靠人不成反而还要去养活女婿的一家人。他们家房子那么破,倩琳能住得下吗,得,还得陪嫁一个宅子。”
刘妈妈拿着毛笔记录的手一顿:“那夫人添哪个地方的宅子?”
黄玉蓉皱眉:“家里的进项越来越少,开销却越来越多,我都快愁死了,老太爷居然还说给两个店面,本来也没几个店面了,他还要我活么。你划掉一个,把西山那个小庄子添上去,他们不是没房子吗,这不,有房住有地种,好看又实在。”
刘妈妈嘴角扯了扯,那叫什么庄子,地倒是有,十来亩山地贫瘠的很,基本没有产出了,小两进的房子腐朽了,平时只有两个庄户守着。倒也比卢巧珠家的房子好多了。
说到底,黄玉蓉嘴上说着对女儿好,其实她就是个自私的主。
挑挑捡捡黄玉蓉到底还是瞒起了不少好东西,弄了些次货充进去,数量也少了很多。黄玉蓉给自己的行为下了结论:”若对方挑理就说日子赶的急,我们尽力了。”
刘妈妈只得低头应是,希望强势的卢氏不挑刺吧,黄玉蓉能忍气吞声做到这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一个奴才哪敢多劝。
这一天里杨倩月过的特别高兴,她和付春江几乎逛遍了平城所有最热闹的地方。看戏傩,吃零嘴,杂耍园子看表演,茶楼听书,畅快极了。
付春江什么都依她,两人越来越亲近,到了后来,有时候竟然公然的在大街上牵起了手。
天慢慢暗了,付春江有些着急起来。阶层有别他不敢乱来,只能让所谋的事情,是以意外又合理的方式展现的贵人们面前,最终有惊有险的达到目的。
快一天了,他已经尽量往能遇到熟人的地方走,竟然没遇到相熟的有点地位的人。
错过了今天,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机会,而等待,有太多的不确定。
“春江,我累了,走不动了!”被付春江拉着跑了一天杨倩月明显累坏了。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总得歇歇才能有力气走回去。”付春江连忙哄她道,心里更急了,他环顾附近,便见有家店子边上的角落是个背风的地方,便拉着杨倩月去坐下。
杨倩月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饿了!”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付春江柔声哄道,就怕她说回杨府去。
杨倩月有气无力的摇头:“冷,我想吃汤饼,刚刚那条街的拐角不是有卖的吗,春江,我累了不想动,就在这里等你,你给我买过来好不好?“
“可是……”付春江迟疑,他可不放心把杨倩月单独留在这里。
“又不远,你快点就是了,我不管,反正我是不走了。”累坏了的杨倩月没了好脾气。
“小哥你去吧,妹子都累成这样了就别再饿着她,大冷的天喝碗热汤面,暖和又舒坦。
我和我家老头子在这里摆摊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回家,我们帮你看着她,不会有事的。”付春江还在犹豫,边上卖绣品的老妇人开了口。
老头子也附和道:“小哥,有这耽搁的功夫你不如快去快回。一会儿还有傩戏,听说是府城来的人游行表演,咱平城的可没人家演的好,错过这次或许明年才有得看。你们还不赶紧歇歇好,一会儿可跟不上他们的队伍。”
杨倩月一听就急了,她俯身到付春江耳边说道:“回去后肯定又要被祖父关到小学堂,我想今天多玩一会儿。这两人在这里出摊肯定是附近的人,我跟他们一起你还不放心吗,快点嘛,不是说一会儿傩戏就要开始了吗。”
付春江还是犹豫,杨倩月娇蛮的性子终于爆发,好一通乱发脾气。虽然她喜欢跟付春江在一起玩,但两人到底主仆有别,下人总违逆主子的意思,被惯坏了性子的她终是忍不住了。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付春江没办法了只得叮嘱道,转头又拱手跟老头子和老妇人行了个礼:“麻烦你们二老帮我照顾一下小妹,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照顾你们的生意。”
老妇人笑的慈眉善目:“行呐,没想到帮个小忙竟然还做成了生意,小哥,我卖的荷包和手绢子精致的很,你回来了好好选,多选几个!”
“你这老婆子真是要不得,帮个小忙你居然还索上报酬了!”老头子很不满,絮絮叨叨的。
老妇人不依了:“我卖东西人家能用的着,怎么能算是索要报酬呢……”
付春江放心了,这就是两个热心肠的生意人,做人也实在,他放心了。
见付春江的人影消失在街角,老妇人眼角闪过一丝得意,和老头子相互对过眼神后,老头子迅速钻进了隔壁屋子。少倾两个强壮的汉子从屋里出来。
得到老妇人的示意后,青衣汉子假意走到了老妇的摊位挑了块手绢子,他往手绢子里塞了些东西。
当他绕到杨倩月身后时,蒲扇般的大手猛的捂到了杨倩月的嘴上,另一只手拦腰一挟,猝不及防的杨倩月便被他抱起。
绿衫汉子撩起了边上马车的帘子,青衣汉子便跳了上去,掩上了帘子。
老妇人灵活的收了小摊也跳进了马车,老头做起了车夫,马车哒哒很快便消失了。因为他们在拐角,刚刚又有马车挡住了街上人们的视野,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没有惊动附近的人。
绿衫汉子则回了隔壁屋,不过他把窗户留了个缝,恰巧可以看到刚刚的地方。
这几个人的动作很快,配合极为默契,显然是长期合作的惯犯。
等付春江小心翼翼的端着汤面回来,街角那一块已经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杨倩月和那对卖绣品的老人。付春江惊的碗都端不住了,咣当掉在地上,汤面洒落了一地。
付春江明白了,他们应该是遇上了拐子。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长得那么慈眉善目的两个老人居然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付春江心里崩溃,他不知道被拐子捉去的杨倩月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给杨府交待。
他把附近兜兜转转寻了个遍,向周围人打听情况,根本没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他却没注意到就在附近的屋子里,绿衫汉子嘴角含笑,喝着小酒,看着他在附近着急,慌乱的寻找。
绿衫汉子招了招手,里屋有个瘦瘦的青年快步跑了过来:“荣哥,有什么吩咐?”
绿衫汉子把窗户缝隙又开大了些,指了指外面的付春江:“看到那小子没,杨辰运那王八蛋的跟班,没想到刚才捉的小丫头跟他有关系。你跟去打听清楚那丫头的身份。”
“打听清楚了怎么安排呢,荣哥?”青年追问道。
绿衫汉子冷笑:“杨辰运那王八蛋辱了我的女人,我怎么能不还他一记!他爹和爷是官,我拿他没办法,这可是他的人自己撞上来的。
你去打个招呼,若那女娃只是这跟班家的人就卖到外地去。若是杨辰运的亲人,他不是喜欢玩女人吗,也让他体会一下名声扫地的滋味。”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又说道:“杨家是官家,在平城根深蒂固,这件事不能闹大连累大家,你找几个人把这小子也绑了。哼,若那丫头是杨家女,至亲和至信之人给他们家名声抹黑,一定很有趣。”
“明白。”青年嘻嘻一笑,快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