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把二花的鸡笼拎下车,我才发现一个致命问题,没带水罐。斗鸡在下坑后搏斗,会产生非常高的体温,这时候主人一定要给鸡降温,降温的手段就是喂水。同时还要清理伤口,而我什么都没准备。我带着内疚问老黑:“咋办?”
老黑骂了一句:“傻鸡傻主人!”
我自知理亏,也没有回击它。它翻着绿豆眼继续打击我:“说你傻你还真傻,这么好的斗鸡场怎么可能没有卖水的,你去旁边买点水不就得了。”
我忍不住还是回击了,“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我们有钱买吗?”
这会轮到老黑不吭了。“你在跟你的鸡说话?”
小生的问声响起,吓得我蹦一下,瞪他,“你吓到我了。”
小生憨厚的笑起来,“我看到你在说话,还以为你和鸡说话。”
我发现小生鸡贼鸡贼的,比两只鸡都贼,这么快都被他发现情况了。我堆起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狐狸精天生自带技能),“小生,跟你商量件事。我没带水,你拿着褡裢里剩的这点鸡食去换一罐水吧,不然二花下坑打斗,没有水给它降温。”
小生爽利的答应:“行,我去买。我身上有钱,不用拿鸡食。”
说完,转身向靠近斗鸡坑的北墙边走过去。我也向墙边的阴影里挪挪,细细打量兴国寺的环境。我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兴国寺的山门里。说是山门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门,只是一座单独耸立的牌坊。牌坊前是不大的广场,并没有什么人来往,也可能是正晌午的缘故,天气太热,没什么人会这个点过来。牌坊向北是寺院,有南北平行的院墙,太阳光线的问题,南边热没有阴凉地,人都跑到北院墙这边躲凉快了。牌坊后并没有影壁墙,直接和寺庙的大殿遥相辉映,两者之间是一处非常大的空地,因为不是庙会的日子,广场上也是没有什么人。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荡荡的美。靠近北墙有一处两三米长的条状凉亭,是框架木结构。凉亭旁种植有藤类植物,已经爬满凉亭的顶端,郁郁葱葱甚是凉爽。亭内有穿着僧服的僧人,大概是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凉亭向南向北错后一点的位置,接着一处四方苇席搭的凉棚,凉棚下是一处苇席围的三尺多高的大圆圈,不用说我就知道,这就是斗鸡用的坑。斗鸡用的场地为啥叫“坑”,老黑不清楚我也就不知道。此时坑里并没有鸡,装鸡的笼子都在北墙根凉阴地整齐的放着呢。小生提着一个瓦罐回来,“小妮,他这瓦罐还要呢,一会我们走的时候退给他。”
说着他又奇怪的问:“你的鸡呢?”
老黑此时在鸡笼里正培训二花,它能和二花交流我却不行。我只能听懂老黑的话听不懂二花说什么,但是凭借老黑延绵不断的骂声,我已经判断出来二花的智商估计不咋地。老黑大声的咆哮:“你个呆鸡,我都跟你说了不要怕不要怕,还没出场呢你到底怕啥!想我老黑叱咤相国寺七年,怎么会现如今沦落到教呆鸡的地步。天啊,为啥让我当妖啊!”
“哼哼,哼哼哼……”我抿着嘴嘀嘀的笑,小生不解,奇怪的问:“小妮,啥事笑的这么好玩?”
我打马虎眼说:“我在想一会赢了钱怎么分。今天不是会,不知道能赢几场,要是赢得不够你买水的钱,那就亏大发了。”
小生从小混迹市肆,再敦厚也有心眼,他明显感觉我答非所问,聪明的闭嘴不再多问。弯腰耐心听鸡笼里传出来的咕咕咕叫唤声,时不时的向里面窥视下,试图搞明白两只鸡能在里面做什么。在我的耳膜充斥满老黑的叫骂声,二花的临场培训终于结束。他一出鸡笼就冲着我嚷嚷:“我说那个老头不实在吧,他就是不实在,他骗了我们!这个傻芦花鸡就上过一次场,还吓得当场尿了。再见那个老头我非骂他个狗血喷头,他这不是坑人嘛,他说来过好几次兴国寺,傻鸡根本不记得它来过。”
“那咋办?你现在把它培训好了吗?”
“串种的芦花鸡也是芦花鸡,根本不是斗鸡的种。这呆鸡头一次进坑就吓尿了,一点斗性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啊。这咋行!”
老黑无奈的说:“不行也得行,就把它扔进坑里,出不来它就死在里面吧。”
“不会吧!这也太残忍了,二花也是一条鸡命,和你是同胞啊。”
“那你说咋办?”
“我……”我张口无言,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去问问傻大个,看看他兜里有多少钱。等会呆鸡输了,先用他的钱赔人家。他不相信你就拿傻鸡还他,这么肥的鸡,切肉卖也能卖不少钱呢。”
我感觉现在老黑是主人我是宠物,乖乖的听它吩咐把它的话转达给小生。小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没事,没事,我相信你。小妮,别说客气话,我既然跟着你来了,你说咋弄咱就咋弄。”
兴国寺鱼龙混杂,小生的独轮车和菜筐需要人专门看着,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给顺手牵羊了。于是,我就做了幕后操手,坐在独轮车上等。小生肩上搭着褡裢,老黑装在褡裢里,右手拎着鸡笼,二花坐在鸡笼里,一人两鸡进军斗鸡坑。今日是相国寺的会,就不是兴国寺的会了,不可能两个寺院同一天有会。人都跑去相国寺了,兴国寺这边便没有人专门组织斗鸡。此时的斗鸡方式便是自发的斗,需要两个要斗鸡的主家商量好赌注的金额,直接把斗鸡放进坑斗就可以了。这种方式不接受押注,感兴趣的人只能围观,参与不了。我坐在独轮车上眺望,只能看到小生他们在做什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里是寺院的地盘,和尚和道士是我的对头,他们以收复妖魔鬼怪为己任,我不敢肆无忌惮的放开神识,万一运气不佳遇到会降魔除妖的僧人,不是给自己找灭顶之灾嘛。我可是不会法力、没有狐狸精技能的,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明智的。再说还有老黑这个刚刚升级成功的妖,不能让它没有死在渡劫上,反倒是毙命于和尚之手,那可是亏死了。斗鸡坑斗的应该是不激烈,我看到围观的的人着急的大喊:“咬它,咬它!”
这个它应该指的是二花,这里只有我们是匆忙而来,没有做任何准备。那些等着小白挑战的斗鸡主家肯定是这里的常驻客,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他们的鸡不可能进了坑不攻击。老黑就是挑再次的对手,那只斗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的二花哟,真的是凶多吉少。“咬它,咬它……”的呼喊声一浪盖过一浪,我这边对这次斗鸡的结果已经绝望了,甚至想着要不要为二花祈祷,如果它伤到老黑的那种程度,可是没有老黑的命……不对!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黑惨败的时候老孬把它救下来,按照老黑和老孬的感情,老孬肯定极尽全力为老黑疗伤……那为啥我换回老黑的时候,它身上依旧是伤痕累累、污血覆盖羽毛?我断定老黑还隐瞒了我什么!我不高兴,好你个鸡妖,你竟敢隐瞒重要细节!窥一斑而见全豹,老黑其他的话会不会也是有水分的,我有点生闷气。“吽……”一声人的尖叫之后,传来斗鸡的“哏……哏哏哏,哏……哏哏哏”的急促叫声,斗鸡坑那边也有点乱。我有心过去看看,又怕小生的东西丢了,着急的盯着那边的动静。那边的骚动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间就停止了,安静下来之后零散的声音飘过来……“这鸡行啊,看着不行了最后翻身了。”
“兄弟,歇歇换个鸡再斗啊?”
“这个……我的去问问俺妹妹。是她的鸡不是我的。”
“行行行,回去问了再来。哈哈哈,你还怕恁妹妹,不是亲妹妹吧?”
“理解理解,哈哈哈……”……哈哈哈,二花赢了!我小心翼翼给二花擦伤口,它的鸡冠被啄伤了一小块,虽然没有烂掉,也渗透出来几滴血。伤最重的是它的羽毛,简直惨不忍睹,本来漂亮的花白相间羽毛,现在左掉一撮右断几根,还沾染了斑斑的血迹,愣是染成了粉红色。小生心疼的给二花喂水,用手指头沾一点沾一点这样喂,要多用心有多用心,用心的好像伺候他媳妇。“小妮,这个鸡行啊。刚开始我还以为它输定了,那个红花鸡撵着它满坑转,它吓得只会跑,后来跑不动了,干脆趴在地上不动,让那个鸡随便踩、随便叨它。你看看它这身上的伤,还有尾巴上掉的羽毛,都是那时候让叨掉的。”
“不过他也怪争气,到最后关头它来劲了,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趁那个鸡不注意,直接站起来一口啄住那个斗鸡的喉咙,吓得主家赶紧叫停认输。”
“哈哈哈,二花那一啄太准了,简直就是一啄定乾坤。一招致命就把那个鸡给制服了,要是那个鸡的主家下手慢点,估计二花就把它的喉咙咬断了。”
我听着听着感觉有点不对劲,小生说二花的出击招数,怎么有一种像狗打架的招数——一招封喉。狐疑的看向老黑,它正闭目养神。哎,算了,这时候也不方便问它,它刚才应该比二花还急,估计也累的不轻。小生从口袋里掏出来赢得十文钱,“小妮,我刚才没有敢押多,我今天卖菜就挣了十文钱,我怕押多输了给不起人家。没想到二花赢了,这十文钱给你。”
说着递给我。我抬胳膊挡了他的手,堆出我那灿烂无比的笑容,低声细语:“小生,你听我说。这十文钱你先拿着,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我现在借住在别人家,带着老黑已经很不方便了,没办法再带着二花。我想让你帮我养着二花,呃,它的鸡食由我出,只是让你费功夫照看下。需要斗鸡的时候我们一起带着它下场,收入我和你对半分,等于是我给你支付照顾它的费用了。你感觉如何?”
“啥?”
小生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原本就是双眼皮的大眼,撑的更大更圆了。他抬手用力搓搓脸,盯着我问:“小妮,我不是做梦吧?”
我用更具有魅力的笑容看向他,甜甜的说:“做啥梦啊,我这不是正和你商量了嘛!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可以再协商……”“同意!同意!我同意!”
“小妮你不着,我做梦都想有个斗鸡,可是我家兄弟多,穷,斗鸡吃的又多又好,家里哪会给我钱让我养斗鸡啊。”
“小妮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二花养好,让它吃的胖胖的,出去斗鸡能像今天这样,一招定输赢!”
老黑煞风景的话响起,“吃的胖那是猪,还斗个屁鸡啊!”
还好小生听不见老黑说话,不然老黑这张损嘴,还不知道把小生打击成啥样呢。小生继续眉飞色舞的说:“小妮,刚才还有一个主家想要斗鸡,要不要我再去和他约时间啊?”
我摇头,“不用,二花这次赢已经是侥幸了,再斗他们肯定用比二花实力强很多的斗鸡来斗,那二花铁定赢不了了。他们常年在这都是一气的,约你肯定是为那个主家报仇,我们何必要给他们机会呢。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回去等二花的伤养好了再说。”
小生迟疑下,担心的说:“我听说斗鸡的玩家都很注重名声,我们这样不打招呼走了,会不会对我们之后没好处?”
我暗自腹诽:狗屁名声。老孬就是街头的牛二,不是老黑行他咋回出的名。不说老孬咋样,就是老黑那张破嘴不停的骂人、翻着花样的骂人,都不是啥好鸡!当然,这话我是不可能说出来了,“没事,我们走吧,等二花斗出来名声了,我们才会有名声。就像你说的请客喝酒,性质是一样的。哈哈哈……”小生被我说的脸红,拎着二花的鸡笼放到车上,又扶着我坐好,才说:“那我们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