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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医愈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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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兴国寺山门,走了两个拐弯的背街,我才有胆量放开神识。这一放开不要紧,我发现我此刻所处的位置竟然在四夷馆的斜对面,中间仅仅隔着一条御街,那么兴国寺的位置就在四夷馆的西北方向了。这认识让我轻松很多,大脑里有了兴国寺的具体方位,再来兴国寺不至于摸迷方向了。小生的嘴都咧到南地了(梁人都是这样赞誉一个人的高兴程度的),一蹦一跳的推着独轮车,我在车上颠的不行,却也不好意思打击他的快乐。想想也是,一个已经弱冠之年还不能得到喜爱物品的人,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幸福感肯定是身不由已的自内而外宣泄,恨不得让全梁城人都知道。我对乐到合不拢嘴的小生说:“你知道四夷馆吗?我们去那边一趟。”

“好!”

小生又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对他这种顺利的程度都快要习惯了,可偏偏就有煞风景的鸡!老黑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你的美人计使得不错,今天这个傻大个什么都听你的。”

“美人计?”

我愣住。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的脸上现在应该和花猫差不多,汗水和着泥灰绝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只会越抹越花越脏兮兮。我身上的襦裙虽然是丝绸的,不说拎东西坐地上蹭得尘土,光上面有一大块油渍就是不争的事实,哪见过有钱人家的小娘子会穿着这种油渍的衣服出门。这样状态下的我,还有什么美可言?不让人作呕都是好的了,何谈美人计。不过话又说过来,小生从开始就对我很热心,我对他也极尽笑容,是不是我天生自带狐狸精魅惑人的技能,引得他心甘情愿为我做事?不会吧?我无言的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啥慧娘不止一次的跟我耍心眼?还有我的伙食,真要是我自带魅惑技能,不是早就大快朵颐了,还能让自己饿肚子这么久。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去想了。反正现在小生是我的合伙人,我对他咋要求都是应当的,他心甘情愿,我受之无愧。既然是合伙人的关系了,我也就不避讳他知道我住在四夷馆的事了。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没必要因为这个多绕几道弯,给自己设置障碍。我让小生在距离翰林院边门半条街的位置等我,我回四夷馆拿鸡食和伤药给他。翰林院这条线路是我又发现的一处新出入线路,是从翰林院杂役门出入的边门,到四夷馆和翰林院连接的通道,再到我住的小院。比四夷馆杂役出入的角门多了一个环节,但安全啊,因为翰林院出入的人更多。我一天若是多走几次四夷馆的角门,再不惹人瞩目也会被人注意到,现在改道翰林院虽然多走几步路,可能减少被注目度,还是划算的。我回到房间拿了老黑看病开的蒸泡草药,又匀出来一点伤药,再顺手从桌上放的饭菜里拿走白馍,统统都塞进布包,急匆匆从四夷馆角门出去。小生看见我转一趟拿出来这么多东西,惊诧的询问:“你家在翰林院啊?”

我边往箩筐里掏东西边说:“不是,我就是在这里借住。我家在张家村,我叫张婴宁,你以后叫我婴宁就好。”

“你回去把草药煮了,多煮点水把二花放进去泡,浸湿羽毛也没关系,这是药。还有这个药瓶是伤药……”老黑看到伤药瓶叫起来:“我的药你怎么给它用!”

“闭嘴!”

喝斥声把小生吓得脸变色,我忙安慰他:“没事,不是说你的。”

“这个药是黑鸡的,特别贵,你用小棍挑一点给二花抹上,外伤应该很快就好了。千万别抹多了,就这一瓶,买不到的。这个馍给你,这么热的天你跑半天肯定饿了,先吃着垫垫饥,回家你再吃好吃的。”

小生之前就察觉到我和青鸡说话,我的解释让他更确定我是对青鸡说话。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也知道,养小动物养久了,动物是听的懂主人说话的。不过,他倒是没有猜测青鸡会说话,毕竟家畜听的懂人话是常识,家畜会说话那可不正常了。我把布包给了小生,他没有装鸡食的袋子,又重新把老黑装进褡裢里和小生告别。小生走几步又转回来问:“小妮,那个婴……宁,我找你咋找啊?你找我就去市肆问小生家给哪呢,他们听到我的名就会告诉你我家。”

是啊,怎么联系呢?“翰林院你肯定进不来吧?你是庶……民,对吧。还是我去找你,我明天上午去市肆找你,你带着二花过去就行了。老黑……呃,就是我的青鸡要教二花打斗经验,我不见你没法训练二花。”

庶民和世族是对立的,庶民未经允许不可以随便出入有司衙门。小生不能私自进四夷馆,我也没有邀请他的能力,他如果擅自进入被逮住,就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没办法,在梁国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梁国有司明文禁止庶民不得做这个不得做那个,是从国法上就摆出一副对庶民的歧视和侮辱。对此我也没能力去改变什么,我自己还是托了加永玛的福气才勉强挤进特权阶层,不然我连自由活动的权利都没有。梁国是一个人人不平等的社会,人口数量最少的贵族在这里横行霸道。他们掌握其他人的生杀大权,规定很多的事物只有他们才配享有,便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与之对应人口众多的平民,反倒要谨小慎微的活着。贵族为了更好的统治平民,又把平民细分了几个阶层,各个阶层的权力依次锐减,直至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他们用阶层的条条框框约束平民的思想,便于他们的统治和管理。比如小生,他会认为他的身份是不能进有司衙门的,我说他是庶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感不平的反应,在他的意识里他已经认为这样是对的。可我不认为这是对的,我认为这样不公平。这些天在四夷馆周围的搜索,我看到出入有司衙门的各种人被划分成各种的等级,然后按照等级接受各自的待遇。再结合我自己在四夷馆生活的感受,我得出的结论是不公平。但这是人类的社会,不公平我又能如何?在一个小小的兔子窝里还有等级之分呢,更何况这么大的梁国。不定好规矩,怎么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所以,想到这些我就很矛盾,一会认为这样想是对的,一会又认为那样想是对的。认为不公平又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认为行事是要有规矩又觉得规矩让人失去了自由,总之,就是对立的双方在我看来都是对的又都是错的。终究这些事情离现实太远,老黑的抗议声才是我的现实。它气愤的大声嚷:“小妮!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你把我的伤药给那个呆鸡也就算了,毕竟指望它挣钱呢,可你把白馍给那个傻大个,你让我吃啥?我不管,反正就剩一个馍了,你必须给我一半!”

我正纠结公平问题,被它一吆喝气性也来了,拉开架势指着老黑就骂:“吃!吃!吃!你就会吃!”

“你个死鸡,屁大的本事没有吃的你一样不少,现在你都有鸡食了你还要吃我的饭,我每天就这一点饭菜,你吃了还让我吃啥!”

“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整天饿肚子你知道不知道!好歹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天,给你还弄来两大麻包鸡食,你为啥还不知足!”

我气不过,一把抓住老黑的脖子提溜起来,直接扔到条凳上。条凳窄,老黑的块头大,它不动的话在上面没问题,它若有一点挪动就会从条凳上掉下去,这是我才研究出来惩罚它的刑具之一。好汉不吃眼前亏,老黑混迹江湖深谙这个道理,每每这个时候它都理智的闭嘴,在我气消后会很快把它再挪到桌子上。力道全无是老黑致命的弱点,大概和他升妖渡劫有关系,即使兽医也无计可施。说来真要感谢那位贵人,他不仅给我五件饰品,还让我知道梁国有专门给各种动物看病的兽医,并且还让我搞清楚了啥是“郎中”。梁国紧挨大河,大河北面喊看病的医者叫“大夫”,大河南边的叫医者为“郎中”。梁城是梁国的都城,又紧挨大河,因此这里既有喊“大夫”的也有喊“郎中”的,并且能根据这种喊法,判断出来说话之人来自哪里。由于这些医者识文断字,他们大都在有司做着官职,郎中就是有司里排位不小的官职,因此他们不是随便谁都能请的动的。除非他们自己体察民意,愿意为民服务,否则不可能为一般庶民看病,更不要说为庶民家的家畜或宠物看病了。当然,为了显示贵族的仁爱之心,有司办有专门为庶民看病的惠民药局,惠民药局里面看病的医者即是官员也是大夫,但还是更偏向于官。官当然和民不同了,庶民们去找官看病还是不方便的,于是,那些当不上官又会一点医术的人,就做了游走四方的“野仙儿”,也就是专职的私医——“大夫”。这种野仙看病水平参差不齐,庶民们看病就会遇到坑蒙行骗之事,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各人的运气了。运气是很难说的事,没有任何保证,哪怕就是老黑最风光的时候,老孬能给它找的兽医也不过是药店坐堂的,技术稍微比摇铃走街串巷的野仙儿强那么一点点,和惠民药局真正的兽医相比较差距还是很大的。当然,看病靠的是经验积累,也不是说惠民药局的官都是医术精湛的,坐堂的大夫就是一无是处。不过,总体来说,坐堂大夫医病技术高超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两个而已,而惠民药局的官整体技术水平强的就多一些,毕竟能超越别人当上官,就是一种他比其他人强的证明。贵人派来给老黑看病的就是这种医官,只是他不隶属于惠民药局,而是专门负责给一位贵人服务的兽医。我听为他办事的仆人都喊他为“医愈郎”,想必这是他官职的名称了。管他啥郎不郎的,都和我无关,不去操心那么多了,我自己的事才是重要的。既然决定了靠斗鸡挣钱,那我就要认真去做,不挣到满意数目的钱,誓不罢休。翌日,我按照和小生约好的时间,带着老黑轻松的去市肆。今日不用给二花拿鸡食,也不用卖鸡食,褡裢里只装着老黑,还有一点不适应了。啊哈哈哈!我是不是傻!今日来的早,早市还没有结束,我刚走到市肆口,还没有张望小生的摊位,就听到一人的高喊:“婴宁,这儿,我在这儿!”

小生的摊位虽然也是流动摊位,可因为他长期在那卖青菜,等于变相的成了他的固定位置,即便是有一天他来晚了或者是他不来了,他摊的位置也没人敢抢占,哪怕是占一会,都会旁边摊位的人好心提醒:“这是小生的摊,你去别的地方卖吧。”

这就是所谓的市霸雏形,长期做某一行业的人,会抱团保护自己的利益,以争取自己少受或者不受伤害。小生今日的生意好像不太好,青菜只卖掉两筐,远远和昨日好几个筐没法比。我摘下褡裢,把老黑塞进独轮车边二花的鸡笼,自己也席地而坐。奇怪的问:“你今天的生意不好?”

小生不解的说:“没有啊。”

“那你的清菜怎么还有这么多筐没卖出去?”

小生尴尬的抓下头发,不自然的说:“我,我今天带着二花,不方便给人家送菜,就没有去。这些筐里的菜都是要送到人家家的,不是在市肆上卖的。”

“呃,你生意做的不小啊。”

“哪有啊,卖青菜根本赚不了几个钱,青菜太便宜了,看着一大筐其实没多少,还没有昨天二花斗一场赚钱呢。”

他说着蹲下来,努力向二花的鸡笼里看,想知道老黑进去是怎么教训二花的。“咕咕咕……咯咯咯……”鸡笼里只听到老黑的吼叫声,根本没有二花的任何声音,就好像它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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