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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有史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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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因病滞留京城不得回乡。”

不知什么原因,他两颊莫名泛起红晕,和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来京时想着在京时间不会太久,故所带盘缠不多。谁知京中物价甚贵,生看病花去大半,故而落魄之此,让翁主见笑了。”

说着说着脸色更红了,几乎占去大半,唯留额头下颚不变。也得亏他的下颚有胡须遮挡,不然他此时的面色定会让人误会成红润,不把他当虚弱之人看。想他有可能是面子使然,我大大方方的安慰:“看你说的。”

意识到称呼问题,改口“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刚才那位大夫说的您也听到了,您的病必是已经好了,剩下的只需要多多吃饭就好。”

我虽住过四夷馆,见识了不少翰林人,可对于梁人的科举制度,还是一窍不通。自我介绍:“我不是梁国人,我来自铁勒草原的。对您说的贵国科举制度不甚了解,如有什么可笑之处,还请您不要计较。”

“呃?”

谭玘微露惊讶,盯着我仔细打量。我被他看的别扭,避过他的目光,抬手捋捋头发,扭头假装看向车后。谭玘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如果清洗干净我猜他也就是弱冠不到而立,绝不是现在看到的大叔年纪。以他这个年纪的人盯着宿主年纪的人看,定会被人认为是无礼的莽汉,更何况是我正在救他一命。谭玘想必也料到了这点,支撑上半身微微喘息着道歉:“翁主,请恕生无礼。非是生不懂得礼义廉耻,而是生实在是太过惊讶。”

“禀翁主,前几日生得一仙人指引,说今日到三圣庙会遇因缘。如果生抓住此次机会,以后岁月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可若是生错过了这次因缘,生后半生便会落魄之死。”

想我定是似信非信,力争说服我。他道:“起初我也是不信的,殿试被淘汰已成定局,我再挣扎也是枉然。”

考虑到我不是梁人,解释:“翁主大概不清楚我们梁人的科举制度,我们科举里通过省试的士子叫贡士及第。省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叫进士及第。我便是这有史以来的头一个,过了省试没有通过殿试的贡士及第。”

粲然一笑,笑到眼泪在他眼眶中聚集成湖,泛起晶莹的光芒。连带周围的气温也产生了共鸣,跟着下降了几分,初夏有了初冬的感觉,顿时冷飕飕凉哇哇的,仿佛置身冰窖之中。“翁主您是不知道,自从前朝有了科举制度,从未有士子过了省试而不过殿试的。今科殿试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使我有幸得有史以来的第一——第一殿试落榜之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殆尽了凄凉。我不能感同身受谭玘的感觉,不明白过省试为什么一定必过殿试。考试结果不都是待定的嘛,怎么会出现必过这一说?我寻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谭玘,静静的陪他笑的泪流满面。石榴实时暖心的递上绢帕,谭玘抽几下鼻子,轻拭泪痕。“让翁主见笑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也是到了伤心处。生寒窗苦读二十载,只为一朝登上天子堂。现如今生做了这天下第一殿试落榜之人,恐今生今世都不能再洗刷屈辱。此必成生终身污点,哪怕是来年再有幸通过殿试,也不可能洗去了。”

他又仰天落泪,哗哗哗的控诉他的冤屈。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仰天长啸,泣血稽颡,破开重重阻碍,直达九霄天庭,声声控诉他的不得意。人的意志力竟能让我能感觉出来直达天庭,百年来也是头一次见到。从没有遇到过这情况,我蓦然呆住,不知所措。石榴受谭玘的悲壮故事感染,陪着落泪。她从袖笼里又拿出一条丝帕,弯腰帮谭玘沾去泪水,柔声细语:“郎君,喝口甜汤熨熨嗓子,歇歇再说。”

谭玘挣扎下,扶着车帮坐起来,石榴搀扶了他一把。“翁主,非是生矫情,实在是情不自禁。”

转换话题:“我起初也是不信那道人的预测,认为他是胡言乱语,天下哪里会有冥冥中这等好事,断了的青云路还能再续。我猜测他不过也是那落井下石之流,见我落魄了跟着人也踩上一脚,只为诓骗我最后那点银钱。”

话到此时,许是内心不甘,五官渐露狰狞之色。“可我又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大好的通天路就此被人斩断!”

“比心智我不输他人,比文采我更不逊色,就因我不合官家眼缘,我就输在了殿试!”

语调尖锐刺耳,充满戾气。他似是对着苍天呐喊,五官随着他的不忿话语扭动错位,张牙舞爪,变形狂野的莽汉,不见丝毫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这是有多愤恨才这样,我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在石榴的同情心更甚,置之梁人男女大防礼教如无物,轻抚谭玘后背帮他顺气。“郎君,郎君,我家翁主在听您诉说呢。喝口甜汤吧,缓缓,莫再这般激动。说这么多话,当心身体一会儿又不适了。”

谭玘并未听她的劝告,不顾气喘吁吁,挣扎着继续厉声厉色:“想我七尺之躯,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有那登天之路可走。我再豪情万丈,无用武之地也是枉然。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听信那道士所言。劝自己权当再上当一回,今日来了三圣庙。不想老天怜我悲苦,在我绝望之际让我得遇翁主您,这般机缘也是天作之合了。”

天作之合,呵呵……可惜,我是假翁主。我不知老天是不是真的怜他,他得知真相后又会产生怎样的心态。“郎君,我……不是梁人。”

他没有我担心的态度,微愣后固执己见,叫嚣:“梁人如何,草原人又如何?翁主莫言说长短。”

“我是梁人,可梁国已经没有了我的活路。京都人爱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若翁主不嫌弃,我跟着翁主做一回草原人又何妨!”

他倒是把注押在了我身上,可,我的注押在哪里?我不过是一找不到家在何处的小狐狸,冒名顶替宿主的翁主身份,一穷二白攀附他人生活,哪里有能力再拉一个人。我怎么告诉他实情?我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谭玘的眼神殷切出火,似溺水之人死死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怕一松手会永远失去生机。这样的人我不忍心绝他生路。就像我狐狸精母亲的做事风格,我也信奉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一切都是有因果循环的。堵上一扇门,老天自会给你开一扇窗户,可这开门和开窗户的结果却是根本不相同的。如果老天给我的是一扇门,我不会主动选择关了门去开窗户。现在也是如此,我不想主动拒绝谭玘的求助,我不选择就是选择,结果联着因果,我被动的接受比主动的选择更顺合天道。我是狐狸精,信奉天地间的规则,遵从规则做事,于我只有更多好处。“那个……谭相公,您听我说,先不要这么激动。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很虚弱,您先喝点甜汤。我就在这里,等您喝了甜汤缓缓,也是一样的说话。不急的!”

石榴又从陶罐里倒出一碗甜汤,许是我说的话有份量,谭玘这回乖乖的接过去喝了。骡车出小巷拐到御街上,没几步便出了朱雀门。朱雀门外叫南关,南关最有名的地方是三里堡(念pu)。三里堡,即从内城墙到这里的距离有三里地。还没有修建外城的时候,这里驻扎有保卫梁城的驻军堡坞。有了外城墙后,堡坞自然就拆了,再大度的梁帝也不可能容忍外城内有一座坚固的城中城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谭玘所住的槐树院街在三里堡再往南的东侧,有两条街组成,即槐树院前街和槐树院后街。槐树院前街是一条东西街,槐树院后街不是和前街平行,而是在前街的中间位置垂直的一条南北街。奇怪不?不去管前街后街的恩怨,单单说前街的东边,东边紧临的街道是梁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官坊街。官坊,顾名思义,不用多解释了。任谁都知道官坊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人员成份比任何地方都复杂。槐树院街和这样的街道相邻,住家户不用猜想,必定也是多为官坊里的人。我不得不多想,谭玘一位士子,怎么住在这里?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他说他是贡士及第,住在官坊附近难免会让人误会他留恋官坊,这对他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呢?不是我非要误会,我依稀记得老黑的前主人就是从三里堡混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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