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张家老祖摆摆手,道,“诸多杂事未定,让他们去忙吧——至于明华与你家依华的婚事,不妨就先定下来,具体事务,你只管去找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孙。”
张家族长张崇明正好站在一旁,立刻接口道:“老祖,依我看,这样的大喜事,至少要在会稽城中大宴十天才是。”
张家老祖哈哈大笑,指着张崇明的身后,道:“不错!不错!依老夫看,现在正好有人在心里大点其头呢!”
张崇明一愣,回头看去,看到不远处仿佛无所事事的张明华已经是满脸通红。司马世家被张家、百里家合力灭杀的消息很快就在会稽郡中传开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与这个消息相比,张明华与百里依华即将订婚的消息却更加引人注目,街头巷尾,到处有人议论。这是因为世家之间的斗争距离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较为遥远的缘故;另一方面,自从张明华进入郡学后,接二连三地做了许多大事——比如战胜百里世家的子弟百里齐光;战胜“会稽四少”中的许坚白、司马畅;夺得郡学秋比榜首;大破山贼;以及隔三差五就传出来他“又一次”突破境界的消息等等。会稽人已经逐渐习惯了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就听到与张明华有关的新闻。所以,在他们心中,张明华就像是自家的孩子那样,一直都在顺利地成长,而张明华的成长,也逐渐成为了会稽人的骄傲。所以,当张明华将要订婚的消息传开后,不论是吴县的张家,还是郡学的宿舍,一下子就收到了数不清的贺喜的土产礼品,大都来自普通的平民百姓。当然,作为女方娘家的百里世家更是由内到外,都透着欢天喜地的喜庆劲儿。张明华与百里依华的订婚,不但是以百里东顾为首的百里世家会稽分家的长老会的决定,在年轻一代中,人望最高的大公子百里海明也亲口表示了衷心的祝福,至于早就被张明华打服了的百里齐光,还有张明华新结识不久的百里硕,更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乐见其成。大概是为了让喜讯充分地传播、发酵,订婚宴会定在了下月初八,作为当事人的张明华和百里依华还懵懵懂懂的。虽然他们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可几乎从来也没正式说破过,现在,大事终于定下来了,两人各自出门时,就连路人都会笑容满面地走上来道两声“恭喜”——百里依华羞得躲在家里不肯见人;张明华本来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性格,几天来只是陪笑也把脸上的肉笑得又酸又疼,干脆也闷在了家里;有时候,他自己想得高兴,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如同踩在云雾里。另外,对于逃亡在外的司马狐的追踪,一直都在继续。张家、百里家各自派出不少探子,在会稽郡中撒下了一张大网。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对此抱有希望,以司马狐的脚力,用不了一个日夜就足以逃到会稽郡外。无论如何,当张家与百里家商讨完毕,将司马世家在会稽郡中的财产、店铺等彼此均分之后,整件事基本上已经是告一段落了。司马世家既灭,张家则一跃而成为会稽郡本土世家的庞然大物,除了百里家,再也没有哪个势力能够抗衡一二。张家族人无不为此欢欣鼓舞。当大家静下心来,回想这几日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大都觉得如梦似幻,再细想下去,就都发现:无论是在家族最危急的时刻的力挽狂澜,还是连夜请来百里东顾与李天鸣的及时援助,主角都是一个人——张明华。八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月牙刚刚越过柳梢,张家内院,张崇明敲开了张崇江的家门。“族长?您怎么来了?”
张崇江最近特别高兴,晚上又多喝了几杯,正涨红了脸,在院子里打拳发泄,看到仆人将张崇明引来,不由得一惊。“崇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我兄弟不必这么客气。”
张崇明哈哈地笑着,打量着半醉的张崇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了,明华贤侄呢?”
“那小子早早睡下了。”
张崇江一摆手,他是个直肠子,憨笑了两声,改口道,“大哥,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么?要不要我把那小子敲起来?”
“哎,不必。崇江,我就是来找你的。”
张崇明在院子边上的石桌旁坐下。张崇江便也过来,并示意丫环端来茶水,张崇明向张崇江点点头,片刻后,忽然微笑着叹了口气,道:“明华这孩子……了不起啊!”
张崇江大笑道:“我也觉得,那小子越来越争气了!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他奶奶的这还是我儿子么?怎么两天不见,一身功夫又涨了一大截?”
张崇明两眼直翻,真不知道张崇江这句话究竟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还是他因为过于欣慰而变傻了。他干咳了两声,道:“崇江,这一次家族巨变,司马世家也灭了族,明华从中出了大力……”顿了顿,张崇明哑然失笑道:“要不是明华回来得及时,只怕现在我的尸首都要开始发臭了吧。”
“族长!”
张崇江腾地站了起来,“可不能这么说!那小子……”“崇江,你别着急。”
张崇明打断了张崇江的话,笑道,“明华既是咱们张家的子弟,为家族出力自是应当的——不过,我这个当族长的,有功不能不赏。”
“……大哥,”张崇江愣了一下,重新坐下来,颇为感动地说,“家族对我、对明华,已经做得太多了,什么赏不赏的,都是一家人……”“话不能这么说,于公于私,家族都该重奖明华!”
张崇明斩钉截铁地说,“还有你,崇江,那天,直到最后关头,你也一直跟我站在一起,难道我会把这件事忘了么?”
“这……”张崇江大感为难。“崇江,听我说,”张崇明断然道,“我做主,打算把这一次缴获的司马世家的产业分出三分之一,交到你的名下,算作你的私产——当然,你用不着亲自去经营这些产业,只管随时查账,收取红利便是。”
“这、这可不成!”
张崇江一激灵,急道,“太多了!”
司马世家可是会稽郡的四大世家之一,虽然各处产业已被百里家分走了一半,但张家分得的一半也是油水丰厚,将其中的三分之一拿出来作为奖赏,其巨大的数额姑且不论,还意味着张崇江的私产必定会超过张家的嫡系。尽管张崇江为人粗豪,也觉得这实在有些过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张崇明一笑,道,“所以才事先来跟你说清楚——崇江,比起你和明华对家族的贡献,这点儿产业又算得了什么?来找你之前,我与几位长老商议过了,一致认为:完全不足以酬功!只不过,这一次的变故对家族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必须得消化大部分缴获的产业,充实家族力量,否则,就是将司马家的那些东西都给了你,族中也不会有人不服。”
“这个……这个……”张崇江呆住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崇江,你不用再说。”
张崇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随即,他苦笑一声,“其实,对于明华贤侄那边……倒教我为难了。按理说,以他立下的功劳,就算是把我这个族长的位子给他,也是理所应当……”“万万不可!”
张崇江大吃一惊,急得跳脚大叫,“大哥,你越说越离谱了!那小子懂什么?”
“当然,明华年纪还轻,就算要做族长,至少也得等他三十岁以后才算合适。”
张崇明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不论是把他当成少族长来培养,还是让他现在就开始逐步接手家族事务,都不成啊。”
“自然不成!”
张崇江嚷道,“反了他了!他本事再大,也是我儿子!我说他不成,那就不成!”
“崇江,”张崇明好笑地看着他,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呃……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张崇江问。“很简单,张家留不住他。”
张崇明淡淡地说。“什么?”
张崇江一愣,追问道。“老祖是这么说的,我也这么想。”
张崇明的语气十分复杂,其中有欣慰,也有些感慨和惆怅。“那小子……”张崇江皱起眉头,拼命思考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其实,他一心向武,别的事都顾不上——”“老祖说,”张崇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色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一下子变得通红,慢慢地说,“以明华的武学天分和努力……我们张家,说不定……会出一个宗师!”
“……宗师!”
张崇江喃喃道,他望着已经熄了灯的儿子的房间,目光迷离。“对于明华的奖励,我无权做主。”
张崇明微笑着告诉张崇江,“明天一早,老祖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