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昏暗的山洞内每一寸都被暖橙色的火光照耀着,架在火堆上的焦黄色烤鱼正滋滋冒着油,而山洞外是风雪交加的寒冷二月天,白雪中夹杂着被吹落的树叶给人一种萧条感。虽然男人对温度的变化没有明显的感觉,但是山洞里温暖的橙比山洞外的黑要诱人许多,而此时的男人还不知道他眸中的色彩正在慢慢变得丰富起来。临安搬来两块石头作为凳子,眼神示意男人坐下。“怎么样,还不错吧?”
临安一副自豪的模样,“哈~好冷啊,快来烤火。”
临安坐在火堆旁,不等男人回答就对着手哈起气来。“你这是干什么?暖手吗?”
男子询问道。“当然啦,而且可暖了。”
男子虽然不知冷热,但也想试试,他将手置于唇前,试着哈了一口气。可是当口中的那口气触碰上皮肤明明是凉的,一点都不暖。临安看着男人微微皱眉,突然反应过来,想要岔开男人的思绪,“当然啦,每个人体质是不一样的,我呼出的气是暖的是因为我火重嘛。”
“你也想暖手的话,我帮你哈气。”
临安起身弯腰低头,对着男人的手轻轻地哈气,耳畔的青丝随着惯性轻扫在男人的手背上,扫得男人手背有些发痒。“哈~”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男人在重浴天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暖风,这一刻他好像有些懂了书中写春风初似饮醇醪的微微醉人感。临安顺手撩起下滑的头发别在耳后,柔顺的头发撩起一阵淡淡的白茶香。“怎么样,暖和点了吗?”
临安转过脸的那一瞬她的鼻尖与男人的鼻尖轻轻相触,两人的呼吸交织着,空气中的暧昧陡然而生。临安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而男人的眼睛平静与临安对视着,那双眼睛比少年秋衡清明的眼眸还要好看千倍,万倍。男人似山远黛的眉宇下是泼墨般洋洒的睫扇,无半分情欲的眼眸中装的满是浩瀚星辰,狼烟荒漠,是天山雪,也是群山壑。男人束发的黑玉发簪也在临安的眼中变得更加精致,精雕细琢的龙头栩栩如生,像是马上就要从男人的发间盘游而出,好不鲜活。好漂亮的男人,漂亮得连临安这种女人都会嫉妒。男人看着临安的视线如此坚定,看得临安不自觉的脸红起来,可是那颗死寂得心再无半分对情爱的悸动。“我是手凉不是脸凉,小姐切莫弄错了。”
男人破坏氛围的开口道。“哈哈...那你的手定是不冷了。”
临安识趣的退开,连忙转移注意力般看向烤鱼,男人也没再说话。“马上就可以吃鱼啦,这一天总算有些收获。”
临安翻转着烤鱼,脸上写满了满足,刚才的那分暧昧已然消失不见。晃动的微光在少女的脸上辉映着,少女好像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对了,道友,你尊姓大名呢?”
没等男子回答,临安就自顾自地说起来,“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但你肯定没听过我的自我介绍吧。”
“我叫顾临安,顾盼一生的顾,死到临头的临,安土重迁的安。”
蹲坐在火堆边的女生望着男子,声音明亮。少女说得抑扬顿挫,男子第一次听到这样富含感情的声音,原来,说话也可以不是平平如死水的。只是男子第一次听到如此独特的自我介绍,别的女子自我介绍都温婉雅致,唯有临安把自己的名字介绍得如此,如此晦气?“行无荒。”
男子挑了挑眉。“行五黄?五黄是哪五黄?”
临安看着男人的眼眸认真发问,五黄是指五种黄色?他很喜欢黄色吗?“人生若无梦,终世无洪荒的无荒。”
不知是行无荒脾气好,还是已经习惯临安这样,竟也没有恼。“好名字!一听这名字就知你定是有胆识有抱负之人!”
临安嘴上夸着,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她的鱼。“耶,终于烤好了!”
临安拿出来一副自制的碗筷——一片宽长的嫩绿树叶,一双行无荒匕首削的细长树枝。临安小心翼翼的将烤鱼剥了一半盛在叶子上,双手捧着递给行无荒。“道友,快尝尝!”
行无荒听着这迫不及待的声音,一时间竟忘了拒绝,就顺着临安的手接过。“你放心,树叶是下午刚摘的,筷子是下午刚削的,”临安转身将筷子递给行无荒,“鱼嘛,也是刚才烤好的。”
说罢,临安就着烤鱼的树枝就大口吃了起来,她不饿,但是她很享受这种人间的烟火气,每每这些各种滋味的食物刺激她的味蕾,她才觉得她是真真儿活着。“对了,仔细着鱼刺,可别不小心吃了下去。”
临安像是想到什么般出声提醒道,毕竟在生活常识方面她真的不知道她道友能掌握几成。行无荒的视线从临安吃得满嘴油光的唇角间移到自己手中的鱼肉上,树叶上的泉水还未完全干涸,珠珠点点的映着火光,绿叶上的鱼肉一面焦黄一面白嫩。食物的热气透过单薄的树叶传来,一层一层沁入皮肤,荡起了行无荒如千年古潭平静的眼中的阵阵涟漪。“你真不吃啊?这鱼肉可鲜了,肉质也绵密,可美味了。”
临安看着一动不动的行无荒出声诱惑道。“要是我没这么多琐事缠身,也不是什么夷华圣女,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多好啊。”
“凡人如何好?”
“我要是凡人,我就依着那小水池建个小院子,院里一棵大大的柿子树,有柿子吃,有鱼抓,那日子得多美好啊……”行无荒第一次在女子的眉间看见如此复杂的神情,憧憬,仇恨,责任……她那单薄的身子好像随时会被这些繁重的东西压垮。行无荒想要安慰她,毕竟她上辈子真的过得太苦了,“那下辈子你投胎的时候注意点。”
“......借你吉言。”
临安原以为行无荒只是说话有些冷漠,没想到能这般冷漠,她好歹也给了他火烤,也给了他鱼吃,真是有点狗咬吕洞宾了。“客气。”
“快吃你的吧,等会儿冷掉了。”
“这真的能吃吗?”
行无荒真挚的发问,在他的认知里,鱼只是一种可观赏的动物,而在这种动物的总用中并没有提到可入食。“废话,你再不吃是要我喂你吗?小心我直接给你塞嘴巴里!”
“喂?如何叫喂?”
听见这话的临安如同晴天霹雳般,心叹这如此好看的男子不会是个痴儿吧,那未免也太可惜了点。“没什么,就是边睡边吃。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那儿,我睡会儿。”
突然袭来的困意让临安随口敷衍道,然后起身找了块被风的地方和衣而眠。她今天有些累了,虽说伤口已经完好无恙,可是随着她的移动动作腰间还是传来如无数银针扎入皮肤的刺痛感。不久,背风那处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响动。……“姝姝?姝姝?”
好像有人在唤临安的名字,那人唤得很是焦急,临安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唤她的小字。终于在天旋地转中临安睁开了眼,眼前的天很是昏暗,远处的高山之上正承受着银白的惊天巨雷,雷电的巨大轰鸣声裹着海浪的的惊涛骇浪震得临安的耳朵嗡嗡作响。“姝姝?姝姝?快逃!”
眼前的枯树下站在一位穿着青黛色衣裙的女子,狂风掀起女子的衣裙和发丝,天边雪白的雷劫飞速像女子扑去。“阿娘!阿娘!你快跑啊!你快跑!”
临安拼命的向前跑去,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脖上的青筋凸起,临安拼命的迈开腿,不断告诉自己,快点,再快点,可那雨点连在一起如同一张大网般,让临安如何都快不起来。而枯树下的女子,就站在那里,看着向她扑去的临安莞尔一笑,眼睛里写满了温柔和留恋,唯独不见对即将灰飞烟灭的恐惧。“姝姝,终于醒啦?我们家姝姝都这么大了?”
女人的声音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一摸一样的带有母亲的温柔和宠爱,这是让临安在回忆里足足贪恋了十四年的爱。眼看那雷劫离女子不过数丈的距离,临安的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更是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为什么...不跑...为什...么!”
雨水越来越大,雨水淋的临安的眼睛疼痛酸涩得很,临安的眼白逐渐被冒起红血丝遮挡住了,真是讨厌,连阿娘的脸都看不清,临安想。“姝姝别哭,好好活下去,阿爹阿娘一直在呢,我们会一直陪着姝姝长大的。”
“阿娘!带我一起走吧!”
雷劫已然悄至女子身后,临安无所顾虑的用力向女子扑去,她孤独太久太久了,她想回到阿爹阿娘身边了。雷劫在劈向女子的那一刻,如同从天而降的一柄神剑要生生将这片地劈碎般直向那连站稳都勉强的女子劈去。在女子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临安扑倒在地,她扑了个空,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厘就能碰到那温暖了,只差一点了。“还是丢下姝姝了吗……”临安跪在大雨中,膝盖处的口子深可见骨,可她却浑然不觉,像失去生气的枯槁被拦腰斩断直直的垂到在嶙峋的石地里。在临安倒下的那一刻整个人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如同被丢在深海旋涡里不断被撕扯的孤舟般,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