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书房内。电脑桌上的蓝牙音响正流泻出舒缓的旋律,是不听。
段凛放下手机,正要起身倒水,扫了一眼还在放歌的网页,蹙了瞬眉,动动手指,关了。
纪临昊的新歌,是一首r&b情歌,歌词在写男孩对抑郁症自杀的女孩倾诉爱意,情深款款。
mv还没放出来。
五分钟后,公寓的门铃被摁响。
开门,阮瑜抱着剧本站在门后,默默盯段凛,一脸的欲言又止:“你今天晚上,那什么,没通告的吗?”
“嗯。”
他看她,稍顿,微侧身让人进来:“要筹备进组,所以减了一些通告,接下来都不会太忙。”
“……哦。”
艹啊。
阮瑜换拖鞋,硬着头皮,鼓足满心英勇赴死的慷慨大义进了段凛的公寓。
收到对家的对戏消息,她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后想了想自己被台词老师三番五次纠口音的事,还是来了。能趁着进组前多抱会儿佛脚也好。
到客厅一看,段凛公寓里的装修风格跟她楼下那套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全是冷色系基调,极简风格,偌大的客厅除了沙发套组几乎什么都没有,内连着数米宽的敞开式露台,一进门就能望见不远处国贸cbd的夜景。
阮瑜在沙发角坐下:“来吧。”
段凛没马上开始,他去吧台处倒了杯水给她,温的,这才在她斜对面坐下。
“我们试哪一段啊?”阮瑜翻剧本,“是从头开始,还是挑几段对戏?”
段凛思忖,客观:“先对你觉得难度大的戏。”
阮瑜心说那不就是一整本剧本,喝口水冷静一下:“行,那就从头开始吧。”
开始对戏。
私底下的对戏不像开拍前的走戏,在镜头和机位还未知的情况下,阮瑜不用还原戏里的肢体动作,主要还是在定念台词时的情绪。两人对几句,段凛会停下来,告诉她哪里咬字有问题。
他并不纠她的情绪,让她自己感受。
阮瑜拿了支笔,对两句就停一分钟,在台词旁边写标注。
这几天她的剧本已经被翻旧了,满页都是荧光笔和小字注释的痕迹,便利贴也贴了不少。
段凛的视线落在阮瑜垂眼写字的睫毛上,露台的风吹进客厅,撩起她额际的丝缕碎发,有一缕从她垂落的睫毛上拨落。像扫进心里,很轻却很清晰地拨了一下弦。
阮瑜才刚抬头,就对上了对家看她的眸光。沉如深潭,眉眼舒展。
……对家干嘛?
怪怪的。
阮瑜盖好笔帽,不解:“我看你刚才和我对戏都没有看剧本,你是……把台词全背下来了?”
“嗯。”
行,没地方看了,只能看她。
可接下来眼看着要对到第一场亲密戏了啊!阮瑜在心里羞耻滚弹幕,别看了别看了!
“我们不然,休息一下?”她提议。
段凛说好:“随你。”
阮瑜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分了,瞬间振奋:“那我先打个榜,等我会儿,五分钟就好了。”说完,她又立即纠正自己,弯眼一笑,“不对不对,是等歇。”
儿化音不行,等歇才是上海话。
段凛看她自然流露的那个笑,灵气尽展。他起身给她又换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不经意垂眸一扫,顿住。
阮瑜的手机屏上切着某音乐软件,正在给纪临昊的新歌打榜。
段凛:“……”
半晌。
“你喜欢听他的歌?”
阮瑜:“啊?”
“以前拍戏的时候,也给他做过这个。”段凛神色难辨,平静,“是叫打榜?”
阮瑜想起来,她在拍成名无望那会儿还让段凛给纪临昊打过榜,她还以为他忘了。
“……对,”她没在对家面前太嚣张,委婉,“就,我觉得他的歌都挺好听的。”
没想到段凛听完,缄默了几秒,淡声:“我办过演唱会。”他又一顿,“发过个人专辑。”
“……”
阮瑜呵呵,她当然知道。
前年段凛从影视圈涉足歌坛,一连发行两张个人专辑,当时打鸡血的菱角立即蜂拥打榜,甚至还在好几个歌曲榜上强压了四季一头。要说之前两家只是互相看不顺眼隔空battle的话,那从他发专辑起,就是真正起了摩擦。
两张专辑,一共十首歌,词曲作者都是段凛,编曲老师赫赫有名,由国内顶尖唱片公司发行,菱角都吹疯了。
其实阮瑜听过,有几首确实挺好听。
不过:“我记得你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在拍戏吧,怎么就,忽然想写歌啊?”
段凛回:“那时候我接下无知年华,就学了一段时间,尝试自己写歌。”
阮瑜:“……你不会是为了想找角色感觉,才开始学写歌的吧?”
见段凛默认,她人傻了。
无知年华是孔明坤第二部找段凛拍的电影,出演男主角,一位北漂的落魄歌手。
北漂的主角歌手在电影里怀才不遇,寂寂无名,而主演在现实里声名鹊起,初次写歌收捧,还凭借这部电影拿下了当年的金雁奖最佳男主演。这对家到底是什么现实魔幻主义开挂选手啊??
阮瑜记得无知年华拍的时间很长。孔导在以前的访谈里提过,从开始筹备到杀青,历时近一年。
所以那一整年段凛都在写歌。
为找角色感觉能做到这一步,就离谱。
“……怪不得。”她懂了。
“什么?”
怪不得段凛这几天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不冷不淡,反而黏得要命。
连对家都这么拼了,阮瑜翻剧本,视死如归:“没什么,我们……开始吧。”
按剧本顺序,倪书和季少安的第一场暧昧戏,是在两人出逃后的第二天,去了苏州,爬山看黄昏。
阮瑜念台词:“你说,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段凛:“他们找不到。”
阮瑜跟着台词指示,抬头打量他一眼:“后悔了?”
“没有。”他接上视线,眸色深沉。
沉默片刻,阮瑜:“你想跟残疾人做……做……”
她卡住了。
剧本里,这一段倪书的台词是:你想跟残疾人做.爱吗。
啊啊啊啊啊艹!!!
阮瑜感觉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僵硬。
后面她还有一句:做.爱就算了,我没试过。
紧接着剧本写,两人无声对视,胶着,自然接吻。
阮瑜心态崩了。
段凛的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捏着这一页剧本,埋头冷静了好久,一抬脸,眼神飘忽,脸是红的,耳尖也是红的。
噌地站起来,几乎掷地有声:“今天太晚了,不打扰你,我们改天再对。拜拜!”
他送她出公寓,笑意有几分,低缓:“早点睡。晚安。”
回去以后,阮瑜开了一盘游戏。国服大师局,拿中单英雄在召唤师峡谷里八杀超神,队友的“666”刷满了聊天框。
杀气凛然。耳根通红。
妈的,她能不能连夜退出娱乐圈啊?!!
.
在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里,阮瑜又和段凛约时间对戏两次,她显然还没找好状态,一遇到亲密戏就卡壳。后来只能跳过,先对别的词。
一整个九月,都非常忙碌。
进组前的准备工作要做,拍摄通告也要赶,一些平时红毯合作的赞助商邀请的展会也得出席。安卓茜想让她在进组后维持住热度,所以通告接得勤,几乎忙成了狗。
最后一场剧本围读会后,孔明坤正式敲定剧本,让副导助理给每位演员送来一版最新稿。
阮瑜仔细翻了一遍,果然吻戏和床戏一场没删,生无可恋。
九月末,纪临昊的新专里的六首歌悉数在各大音乐平台上线,无一例外高居各个歌曲榜的前列。
很快,新专主打歌不听的音乐mv也全网上线。
当晚“纪临昊新歌mv女主是阮瑜”的话题就飚上了热搜。
评论区里,路人在调侃,而四季和鱼粉则在铁血无情各自控评。即使同拍一个mv还是我爱豆独美!娱乐圈里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在四分多钟的mv开头,阮瑜穿一系婚纱奔上布莱顿的白崖,在高崖边望向镜头,泪流满面,忧郁凄楚,纵身向后坠入深海,看得鱼粉“啊啊啊啊”没停过。
呜呜呜婚纱小瑜是仙女下凡来拯救苍生的吧!一个mv都能看出演技!宝贝女儿你就是为荧屏而生的啊啊啊!赶紧给我接好资源进组拍戏!!
十月初,终于到无声惊雷的正式进组日。
进组当天,没有任何媒体图和通稿流出。
孔明坤对自己的电影保密极严,当初阮瑜签合同时就被满满两页纸的保密协议给惊住了。不光如此,剧组在筹备到开拍的层层环节都有保密措施,除了两位领衔主演,其他演员拿到的剧本都不全。
媒体那边也打过招呼,拍的照一律过后再发。
开机前一晚,阮瑜到了上海,住进剧组包的酒店。
林青拿来统筹发的通告单:“明天上午开机仪式,下午马上就开始拍第一场戏,小瑜姐你看看。”
阮瑜看了一眼,明天她有两场戏,一场在下午,另一场在晚上。
理好东西,副导徐成累过来,喊阮瑜:“晚上一起吃顿饭,其他演员也到了,组里人都认识一下。”
“好,谢谢导演。”
这家酒店的两层楼都被剧组包了,阮瑜出房间门就不断遇到组里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挨个打招呼,也没什么主角的架子。一来二去,差不多都熟了。
晚上孔明坤自掏腰包,请主演吃本帮菜,点的外卖,是当地一家好口碑的餐馆。
酒店有几个房间是专门腾出来当公共室用的,阮瑜就跟着导演和其他演员在房间里吃饭聊天,吃到一半,段凛到了。
“航班误点,来晚了。”他自然地在阮瑜身边坐下,声音很淡。
几位演员见到段凛,纷纷笑着打招呼。
孔明坤也笑:“你这裹的,跟逃难似的。”
段凛进门时裹得很严实,帽子口罩大衣一应俱全,一路上没被拍到。
他摘下口罩,看阮瑜:“什么时候到的?”
问她??阮瑜:“就,下午刚到。”
段凛应了声,见她专注去够远处的一道醉鸡,伸手替她拿过餐盒,让她夹。
孔明坤:“我们在上海拍一个多月的戏,进度正常的话,估计下个月初能转场,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培养感情啊。”
培,养,感,情。
阮瑜戳在鸡块上的筷子一抖,无能磨牙,好想死啊!!
翌日一早,阮瑜乘剧组的车赶往片场,不远,离酒店就十五分钟的车程。
剧组在上海三环内闹中取静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当拍摄场地。这一片都是上世纪的海派小洋楼,坐落在里弄深处,是富人区。隔离带在外一围,基本没有任何粉丝和路人来打扰。
阮瑜到的时候,片场人来人往,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眼前是一栋四层花园洋楼,有一个前院,打理得非常精致,花木峥嵘,院角还长了一颗桃树,在深秋时节坠满了桃子。
这就是倪家了。
电影拍得再低调,开机仪式还是得办,孔明坤信这个。他打招呼让道具组准备,在院内摆了香案,众演员和各部门人员一起拜了拜。
办完仪式,阮瑜去车里化妆。
下午,她的第一场戏开拍。
拍摄地点就在院子里。阮瑜看过通告单,这一场是倪书截肢后,坐轮椅来到自家院中,看到桃树结果后触景伤情的戏。这场戏季少安也在,躲在远处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孔明坤在监督置景:“我们等会儿在桃树下拍,机位就卡这里。”
阮瑜提前坐进轮椅,穿一身靛青过膝长裙,女道具师过来,仔仔细细往她两条腿上各缠了一圈绿布。
解释:“因为电影里你的腿戴着义肢,这样方便后期做特效。”
开拍前,孔明坤给阮瑜讲戏:“这段你没有台词,所以需要更强的镜头语言。”
“倪书刚刚截肢,心里还有生的希望,但这种希望是矛盾的,一直在和她心里的绝望做抗衡。她来到庭院,看到熟透后掉落的桃子,那种崩溃一下子就爆发了,能明白吗?”
“明白。”
又问段凛:“你应该没问题吧?”
段凛应声。
场记:“无声惊雷第二十场第一镜,action”
打板,开拍。
深秋的午后,阮瑜避开护工,推着轮椅缓缓来到院中。
院中的桃树已经熟透了,好几个从树上坠落,一片泥泞地砸在青石砖上。她脸色苍白,艰难地矮身,拾起一颗烂熟的桃。
桃子颜色鲜红,砸下来烂了一半,黏糊的果肉滚着泥沙,散着一股腐败的香气。再好也没用了。
阮瑜面无表情盯了片刻,神经质地收拢十指,一点点任由自己将桃碾成泥汁,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像受到惊吓,她狠狠扔掉那颗烂桃,抖着手推轮椅,仓皇逃离。
“卡!”
远处,孔明坤在监视器后喊:“情绪不对!那个崩溃的爆发点还不够!”
“对不起孔导,我再试试。”
化妆师迅速跑上来给阮瑜补妆,擦手,再来。
阮瑜深呼吸。
进组后第一场戏,她可太紧张了。
第二次,效果好了很多,但孔明坤卡戏卡得严,还是再来。
这一镜共拍了八次。
第九次,终于过了。
“保留现场,下一镜!”
场记打板。
“无声惊雷第二十场第二镜,action”
阮瑜退到远处,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手,小声道谢,跟过去看监视器。
在倪书仓皇逃离后的下一镜,季少安出场了。
刚才的场景,在二楼阳台的段凛尽收眼底。
他来到桃树下,顿足,蹲下身,低眼看那颗桃。
已经被摔烂了。熟透,软烂,多汁。
他伸手去碰,想起刚才阮瑜捏它的手指,细白,纤莹。
画面里,段凛的下颌咬肌微微动了动,很隐忍的一个镜头语言,喉结轻滚。像欲望。
手指上沾了汁水。
片刻,他撤回来,垂眼凑近。
接着,舔了一口手指。
如果说刚才阮瑜的那一幕是绝望苍白,那这一幕,就是跃然而出的缠绵情欲。
这就是孔明坤要的效果。
孔明坤很满意,喊了卡,一条过。
阮瑜在旁边,愣了大概他妈有三十秒。
剧本里,这一段只写了段凛蹲下身看桃子。她完全没想到能拍成这样。
……我,艹,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耻度重塑
狗话:才刚开始呢
晚点有二更,凌晨小天使们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