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耀着祥和宫的安然阁,因昨夜皇帝在此就寝,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精神百倍。郑贵妃服侍敬宗洗漱妥当,穿戴整齐,便着手安排用膳之事。“难得陛下亲临,要不要查查臻鱼和酼鸢的功课?”
这是败兴的话,两个儿子功课都很糊。敬宗摆了摆手,贵妃也就明白了。“要不要让玥儿过来陪您用膳?”
这是聪明的建议,敬宗温和一笑,贵妃立即差人去唤来女儿。“拜见父皇。”
甜美的一声问安入了敬宗之耳,格外愉悦身心。花团锦簇的华丽衫裙映衬着惊为天人的脸庞,云鬓之上点缀着一支雕工了得的仙人乘凤簪,颇为灵动,更添风采。“过来坐吧。”
敬宗特地让女儿坐到身边,轻声道,“用膳之后,朕要查查你的功课。”
青玥淡然一笑,“您若这样,玥儿可吃不下什么了。”
敬宗笑道,“看来功课也是糊了,那么不看也罢。”
青玥急忙起身施礼,“多谢您高抬贵手。”
敬宗故意抬了抬手,笑而不语,算是呼应了女儿,气氛异常融洽……敬宗起驾回去丰渠阁之后,青玥也匆匆离开了,郑贵妃本想留其说说话,又觉得女儿大了,胸中有自己的主张与韬略,整日有忙不完的事务,自己的眼界思路有限,既管不得,也给不了任何有意义的建议,也就作罢了。独坐在书房之中,她又免不了想到皇帝,皇宫上下,自己无疑是最得宠之人,为皇帝生养了三个孩子,皇后明里气派大度,心里也是嫉恨得很。唯有她自己心明如镜,这一切不过是皇帝的策略而已。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都是皇帝最有力的后盾,用以制衡渭王之势。正因如此,皇帝才会高看自己一眼。还有一点,便是玥儿。众多子女之中,临安公主无疑是皇帝最为看重的,即使是太子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然而,越是如此,贵妃之心却也越不踏实,她知道婤禾之死并未打消皇帝的疑虑,这么多年来,青玥身世之谜一直深埋在她心底,此世间再无他人知晓。为了郑氏一族,更为了此生最爱的女儿,她决意独自背负这把寒光冷冽的秘密之剑,直至死去,一同埋葬。起凤阁的书房里,公主认真核对着近期生意往来的记录,一个时辰眨眼间就过去了。思索筹划了一番,写好了几封信,又是半个时辰。“如意,把潘略找来。”
美妙的音色扬起,门外的如意应声照办。“把这些信送出去。”
信被交到潘略手里,然后又被迅速隐藏于其袍衫之中。“与荀国的朱繁影建立联系一事可有进展?”
潘略理直气壮地回复道,“没有。”
公主蹙眉嗔怪道,“这么久了,还是毫无进展?”
潘略即刻答道,“陛下、皇后、渭王都盯着他,荀国周边那几个小国也没闲着,睨王自不必说了……朱繁影因为做了这么个年年探望质子的苦差,劳心劳力不说,还要被关注至此,真是挺不容易的。”
公主叹息着扬了扬手,潘略便躬身施礼,转身离开了。荀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促使睨王上疏想换回荀子修,并立其为世子?想找一个荀国内部的明白人一探究竟,又不惊动谁人之眼,看来很难。此世间果然还是有许多钱财之力无法促成之事。这样也好。她又叹息了一声。午时,惜泓居迎来了一位特殊人物,花容月貌,却也骄傲清冷,正是谢太医之妹谢小鹛。顾初与袁山互看了一眼,暗想晋威果然有些手段,此等人物也能谋划来,只怕未来的荀夫人应付不来,到头来还不如不来。宁尘倒是大方,上前施礼道,“姐姐请随我来。”
小鹛略略点头,默默跟了过去。书房之中,晋威照例站在质子身后,质子坐姿端正,也不端详来客,偶尔低头品茶,总之局促得很。“来此处效命,规矩晋威已告知了,奴婢也都能做到。只是,奴婢也有些条件。”
漂亮而颇为厉害的丹凤眼望向晋威,晋威沉稳应对道,“一间书房,每隔十日休息一日,这一日去哪里做什么都不必跟任何人交代……公子答应了,公子也做得了荀夫人的主。”
小鹛利落地说,“那好,奴婢回去准备准备,待公子大婚之日就过来。”
送走了孤傲厉害的人物,子修松了一口气,“伶牙俐齿的,好生厉害。”
晋威轻缓地抬手,拍了拍质子的肩膀,“您就是没见识过女子,现今哪里有女子是不厉害、不伶牙俐齿的?”
“我也是奇怪了,咱们谢家是多么精明会赚的家族,因此几百年都出不得一个愚笨之人,而今你倒好,放弃了别人梦都梦不来的清闲差事,跑去惜泓居出苦力,真的该治治脑子了。”
谢小灼品了口茶,抬眼看了看堂妹的住所,“这里多么好,可惜就要搬出去了。”
小鹛给堂哥续了茶,轻声道,“好什么好,一个院子就我独住,到了夜里,鬼影都不见一条。”
谢太医挑眉怼道,“你不就喜欢清静吗?”
小鹛顷刻作答,“当初我到宫里就是为了躲一桩划不来的婚事,可不是为了躲清静。只是宫里之人与事太过复杂,我又不想费脑子算计,这才躲避至此。”
“怎么,惜泓居就不复杂了?我跟你讲,里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猴子变的人精,你还想不费脑子,可仔细着命吧。”
小鹛不以为然道,“走着瞧呗,不好的话就趁势出宫,身为谢家的一份子,走到哪里都有本事生存下去,活得滋润。”
转眼之间,距离质子大婚仅剩三日了。清晨,皇帝于丰渠阁的花园里练剑,焉汶与秦芗照例站在角落里观瞧。只是今晨之剑有些特别,不是藏在书房各处暗格里的宝剑,而是昨日刚刚自遥远南疆进贡而来的,名字尚不清楚,待敬宗听得剑音,自会知晓。棠延天子自幼能文能武,天赋极高,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任何一把宝剑舞在手上,迟早都会奉上心悦诚服的剑音,向来如此,没有例外。这是皇帝首度与此剑的交锋,剑风呼啸,光色耀眼,所到之处枝断叶落花残,片刻之间就铺了一地。晨光更加通透明亮了,人与剑也愈发振奋,忽而一声尖利的鸟鸣掠过,敬宗凌空激发一剑,快如闪电,直插云霄,拖着长而艳丽尾巴的一只奇鸟中了剑,一行血液缓慢地渗出,染红了宝剑。剑音没有来临,敬宗也不失望,那么容易交出赤诚的宝剑,也不值得他舞动。剑被丢在地上,敬宗抬眼看向焉汶,温和道,“收拾一下,朕明日再战它。”
“南疆进贡之物昨日陆续到齐了,其中有睨王送您的新婚贺礼,自然,其他四国也送了贺礼,待焉汶公公逐一审看后,今日会派人交给公子。”
院落之中,子修手持锋逝剑,点了点头。“那么,奴婢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赤诚剑便急急袭来,质子挥剑抵挡,二人遂战在一处。“八十回合之内结束。”
看客之中,照例是宁尘先开了口。“六十。”
顾初袁山异口同声。迟丸迟疑了一下,倔强道,“干嘛那么瞧不起公子,二百!”
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迟丸也便清晰读到了“傻孩子”三字。“输的人负责伺候欢白吃喝拉撒一日。”
迟丸清澈一笑,“已经三十个回合了。”
剑光飞舞,战况焦灼,眨眼之间六十个回合从容而过。“我说的可是一人伺候一天。”
迟丸已经无所顾忌了,“最近欢白肉吃得太多,排泄之物又多又臭,实在是辛苦了。”
顾初讪笑道,“傻孩子,得过了二百,才算你赢。”
所以,自突破了二百回合开始,迟丸便坐在地上了,没办法,太开心了,根本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