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棋局才算做了了结,如公主所愿,初鹭获胜,苏烈输得心悦诚服,感叹后生可畏。之后,公主也就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便将初鹭拉到一旁,算作是在临别之际额外聊叙几句。“初鹭,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尽管告诉姐姐。”
音色温暖而美好,抚慰了少年之心。“姐姐,我只要能跟着老师就好,吃穿用度都不在意。”
公主凝视少年的眼睛,像是在欣赏一汪清泉,“初鹭,听姐姐说,老师再好,也不能成为你的天,你的整个世界。若你总是如此依赖老师,他老人家也会很累的。”
初鹭奇怪于自己并未恼火,反而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约好了,改日姐姐带你在皇都好好逛一逛,见识见识新鲜有趣的人与事。”
然后柔软温热的纤手抚了抚初鹭之脸,“你可不许反悔。”
初鹭眨了眨大眼睛,轻声道,“好,我不反悔。”
公主与潘略驾马离去,初鹭目送了很远,吴炬走上前来提醒道,“该进去了,别让斋主久等。”
初鹭喃喃,“这才像是姐姐啊……襄王真是幸运,有这样好看又有趣的姐姐。”
吴炬暗想,临安公主可不仅仅是好看而有趣的,她能在棠延商界占据一席之地,能在各地布下密密麻麻的信息之网,能在众多关键人物心中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甚至能呼风唤雨、拿云握雾……靠的是智慧、魄力、手腕与果敢。待入了房间,吴炬拿出宝剑交予苏烈,并将师者的用意、嘱托详述一遍,苏斋主沉稳回复,“请晫王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二人听闻此言,甚为踏实,也就起身告辞了。归程,初鹭忽而问吴炬,“苏斋主好生奇怪,听闻其是皇都有名的富家公子,何故开这样一间不起眼的茶肆?”
吴炬催马疾行,沉声解答道,“所以此处也就是专为老师而设的联络地点,有事苏斋主才会现身。”
原来如此。初鹭忍不住感叹,“老师真了不起,这样的人物也可调度。”
吴炬回复道,“老师在皇都生活多年,根基深厚,声望极高,再说,他还是襄王无比敬重的师者,因此,皇都之内,罕有他调度不了的人物。”
眼见宫门将至,公主与潘略却停住了马。夜色之中,赵廷钊骑马迎了过来,潘略拨转马头,识趣地避开了。“何事至于跑到宫门口拦截本宫?”
公主脸色微变,廷钊免不了慌乱。“听闻医圣宇文宏焘正在襄王府上,再过两日便又要离开,四处游历,行踪也就难觅了。”
公主扬眉冷脸问道,“怎么?你病了?需他老人家诊治?”
廷钊微抿嘴唇,垂下眼道,“打扰了。”
便策马离开。“站着。”
一声不容违抗的命令又定住了廷钊与马。“你这没头没脑的唱哪出啊?”
廷钊只得转回头,轻声道,“今日与父亲入宫巡检各处,特请得父亲同意,去起凤阁拜见您,听闻您出宫办事,便一直在此守候。”
然后因情绪所致,闭口不说话了。“所以呢?你等多久跟本宫有何关系?”
“我是想说,真的有事想同您商量,所以才一直在此,不曾离开半步……您若根本不在意我——我是说我的请求,我告辞就好。”
公主脸色回暖,“那你说吧。本宫若此时说,‘不听’,你怕是要委屈哭了。”
廷钊听了这话,真的很想立即逃走,永不见公主算了,然而,身体还是诚实而执拗地未有丝毫移动。“医圣在仁儿心中是神明一般的人物,拜医圣为师是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如今机会来了,他想抓住,便来恳求我。您也知道,我父亲对他的未来早有规划,不可能任由他立医者之志,所以来找您之前,我先问了问母亲的意见,母亲说,医圣只有一位高徒,所以仁儿想做其学生,恐怕无望,但总要努力看看,若医圣肯以书信的方式时常点拨、教诲仁儿,便已算是圆满了。所以……”“所以,你是觉得本宫有这种本事,可以促成此事?”
公主被气笑了,“恕本宫放肆直言,同晫王一样,医圣也是个怪老头,一生无妻无子,一心都奉献给了博大精深的医学,所以,这样的人物岂会被轻易打动?本宫向来使的都是金钱之计,在他老人家那里完全行不通的。”
此时廷钊莫名来了勇气,直言不讳道,“我知道您并非只会使金钱之计,可否为仁儿动用智慧,运作一番?”
公主倒也承认了,“是,本宫还有别的计策可施,不过,你厚着脸皮劳烦本宫出力至此,又能给本宫怎样的好处?”
廷钊想说我可以把心和命都给你,又觉得公主一定会说,本宫要你的心与性命何用?“公主觉得我能给您怎么样的好处,只管吩咐,我都可给付。”
公主颇为满意,“这一句答得漂亮,好吧,在本宫这里你还是有用处的。”
见廷钊十分振奋,便又泼了冷水,“先说好,运作成了,你理应报答,不成你也别想逃脱本宫的调度。”
廷钊释然答应道,“放心,我都明白,因此绝不会耍赖。”
晨光微露,勤缘山上已经出现了采药的医者及其唯一的高徒,奇奇怪怪的灵物们潜藏于暗处,默默观察,准备伺机行动,给闯入者一些厉害瞧瞧。“老师,您看!”
师者循声望去,一丛紫色的小巧花朵现于眼前。花型似金钟,叶片细长,亭亭而立,颇为秀美。“真是难得,竟能碰到秦艽。”
宇文宏焘十分高兴,对爱徒南能说,“待秋季地上部分枯萎时,便可采挖其根部了。”
师徒两人正再探讨秦艽祛风除湿、活血舒经等功效,冷不防蹿出一条金紫色的小蛇,准备袭击师者的手腕,南能两指一夹,便拿住了灵蛇,稍一用力,小蛇便晕了。“倒不是什么毒物。”
南能将其递给师者观瞧。“怪好看的,放了吧。”
南能听了这话,便顺手将其丢了出去。“老师,此山灵物颇多,还是要小心些。”
师者笑道,“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南能会心一笑,“倒也是。”
师徒二人继续向山巅进发,一路之上南能施展上乘功夫,收拾了不少自不量力的灵物,师者鉴赏着难得一见的草药,时不时地停下来同学生交流一番。直到某一刻,一条十分巨大的金紫色灵蛇拦住了前路,两人才停了下来,重视起勤缘山的灵物来。灵蛇之上,攀附着之前被南能教训过的那条小蛇,此刻它神气活现地吞吐着信子,像是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一出好戏。“老师,此巨蛇应该是小家伙的母亲,来找我算账了。”
师者一本正经地回复道,“那你赔礼吧,解释清楚就好,别耽搁咱们赶路。”
片刻之后,巨蛇发动了进攻,南能淡然笑道,“果然是只会动粗的女子。”
随即抽剑与之一战。激战正酣之际,小蛇飞身扑向师者,目标还是手腕之处,南能抽身乏术,只得扬手打出飞镖,果断了结了小蛇。母蛇见状,悲痛欲绝,攻势更猛,意在拼命,南能挥剑抵挡,怎奈灵蛇鳞片不惧宝剑,毫无损伤。忽然之间,灵蛇喷出毒液,飞溅之处草木皆枯。“倒也怪了,儿时无毒,大了、老了却这般狠毒。”
南能蹙眉喃喃,转而望向师者,“老师,这是何故?”
师者笑道,“还用想吗?进阶了呗。”
话音未落,又一波毒液铺天盖地地喷射而来。“老师小心!”
南能飞身来至老师身边,发力挥剑,剑光如屏障一般罩住了师者与自己,再次躲过了灵蛇的毒液。“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片刻喘息之际,南能轻声道,“老师,闭眼。”
随即护着师者飞身拔起,快速蹬踏身侧一棵高大古树的树干,横行数十步,便来至树顶。“您先在此处躲避,待我与巨蛇理论妥当,再来接您。”
师者点头道,“不可大意,料想其薄弱之处只在头部。”
飞身下得树来,见巨蛇已叫来了援兵,又是一条身形至少是自己三倍以上的粗壮之蛇。“也对,打不过自然要找郎君来帮忙,来来来,只管一起上!”
热血上涌,剑光更盛,极为浑厚的内力自如运行而起,中年剑客无所畏惧地迎战两条巨蛇。过了一会儿,南能扬声问道,“老师,您怎样?”
片刻之间便得到师者回应,“我很好,你别分心。”
南能心上安定,抓住时机朝母蛇头部发出一剑,公蛇见妻子形势危急,紧忙向南能射出毒液,南能灵巧躲避,剑上自然也就落了空。如此反复多次,对战双方都毫无进展,彼此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