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音色清脆悦耳,促皇帝缓缓醒来。山巅之上有一片花海,花开正盛,姹紫嫣红,好不醉人。月光柔美,映照着一位窈窕灵动的少女,云鬓雾鬟,明眸朱唇,貌若仙子,却也骄气迫人。“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心生喜爱,温和问道。“我叫嫣嫇。”
皇帝又问,“哪两个字?”
少女走至近前,似带着千万朵沁心的花香,“烦请将掌心借来,我写给您看。”
皇帝甚为难得地照做,便看到如兰的手指于掌心端端正正地写下“嫣嫇”二字。“好名字。”
皇帝收回手掌,端详着少女的俏脸,“人也极美,像是天外来客。”
嫣嫇柔媚笑道,“那我以后日日伴您左右。”
皇帝却摇头说,“不。”
少女凑得更近,柳眉微挑,歪头浅笑,香甜温热的气息扑在皇帝脸上,生动而惊心,“不?为何?”
皇帝面目温和,慢而轻柔地推开她,“你的名字不是此二字,而是渊博通达之‘淹明’。是的,你是李韧光之剑——”余音未尽,少女已幻化成剑,劈头袭来,快如闪电,皇帝早有防备,拔剑抵挡,毫无惧色。花海掀起波澜,香气荡漾无限,两剑热烈交锋,旗鼓相当,斗得十分凶猛、酣畅……清晨,皇帝自长梦中醒来,照例由焉汶伺候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再去临朝听政,处理政务。直至正午,再度回到丰渠阁歇息片刻,简单用膳,散步,去书房练字,读书,去花园里练剑,时间又走过了两个时辰。接下来,接见了几位地方上的年轻有为的刺史,对于已查实的皇后与郑贵妃之戚党贪腐事宜做出指示。刺史们走后,他去了琴室抚琴,曲子比较陌生,焉汶从未听过,曲调哀婉动人,似有无奈别离之意。“焉汶。”
听到呼唤,焉汶紧忙走入琴室,恭谨地等候皇帝吩咐。“去将李韧光的淹明剑取来。”
皇帝和气地问,“你知道在哪里吧?”
焉汶点头,退了出去。待取来宝剑,皇帝又说,“让秦芗去趟襄王府,将此剑物归原主。”
焉汶应声照办,皇帝则继续抚琴,不曾对收藏了数载之剑有半分不舍、留恋。秦芗一刻未有耽搁,带着宝剑来至襄王府,道明来意,管家不敢怠慢,将其引领致襄王书房。襄王听明秦芗来意,缓缓放下书,朝极为精明的管家道,“去请吴炬过来。”
然后冷眼打量秦芗,见其毫无惧色,站立如松,便和缓地说,“坐吧。”
秦芗道谢,依然规矩地站着,襄王也不再勉强,拿起书来继续品读。房间里寂静无声,气氛有些紧张。“拜见襄王。”
吴炬推门而入,行了礼,目光与秦芗对接,心上骤起波澜,往时便有恩怨,此番其又在自己镇守之地掳走师者,情绪可想而知。“奉陛下之命,将此剑归还晫王。”
一柄宝剑交付而来,吴炬看向襄王,见其缓缓点头,这才恭敬地伸出双手,接下宝剑,捧于胸前。秦芗躬身施礼,准备离开,襄王再度放下书,扬声道,“留步。本王这里还有事要求证。”
说罢看向吴炬,问道,“是他吗?”
吴炬心中甚为为难——当日师者甘愿被掳走,而后秦芗又将师者妥善交还给自己,个中谜团难以参透,自己已与师者心照不宣,各自不提,此番襄王挑明了问,却让自己如何作答?“是与不是,至少要给个答案。”
襄王和气地逼问,吴炬避无可避,只得遵从师者本意,息事宁人道,“我不认得此人。”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襄王轻声道,“吴炬,你下去吧。老师身子不爽,此剑戾气太重,不宜近身,让他老人家见见便好,此后由你保管,束之高阁吧,谁也不准碰它。”
其实这些话都不必让秦芗知道,然而襄王还是字句清晰地吩咐下去,吴炬应声照办,屋内又仅剩下两个人了。“襄王府并非来去自如之地,因此擅闯者必然不得善终,凭他是谁,有谁庇佑,本王照办不误。听懂了吗?”
秦芗抬眼望着襄王俊秀清瘦的面庞,沉声道,“似懂非懂。”
襄王冷笑道,“你这么愚钝,怎配在父皇身边效命?”
秦芗还击道,“陛下最看重的始终是‘忠诚’二字。若您再无指教,奴婢便要告退,速速回宫复命。”
襄王压了压心头怒火,和缓着脸色道,“不送了。”
回宫复命时,秦芗并未隐瞒襄王的言论,皇帝淡然笑道,“果然还是有小孩子脾气的。”
然后端详着向来稳重的秦芗道,“你也真是敢说。”
龙潭虎穴都闯了多少回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秦芗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故意服了软,“奴婢确实怕了,近期也不知会否被襄王‘办理’了。”
皇帝爽朗地笑了,“好吧,为了你的安危,近期不再派你出宫了。下去吧。”
待房间里安静下来,皇帝的笑容也渐渐冷却下来。李韧光,真以为朕会费心思琢磨区区一柄淹明剑吗?可笑至极。此时,师者独自在隐赟斋的书房里端详着失而复得的宝剑。说是失而复得其实也不够准确,分明是当年自己识破了其真面目,断然抛弃了它,任由其在皇帝的书房里沉睡了数载,如今,料想皇帝见它冒了剑光、觉醒于世,竟也觉悟了,为免生祸端,才急急将其送还回来。总而言之,本是甚为出色、神奇的一柄剑,却因着了魔道,竟被他与皇帝嫌弃来嫌弃去的,也着实可悲。“老师。”
门被敲响,吴炬立在门外道,“襄王命我将其束之高阁,永不触碰。”
师者抬起头来,字句清晰地说,“你和初鹭一起去趟敬茗斋,将其送予我的友人苏烈,他认识铸剑的高手,可以熔了此剑,做些别的有用之物,只是,定要嘱咐一下,此剑剑光狠绝,务必小心。”
傍晚,吴炬与初鹭赶到了敬茗斋。庭院的凉亭之中,有两人正在下棋,一人在旁观战。见有人下了马,入了庭院,高大英俊的人物登时警觉,放弃观战,疾步来至面前,扬起冷声,“今日此处休息,不接待外人,请回。”
凉亭中的仙子笑道,“喂,潘略,你连襄王府大名鼎鼎的吴炬都不认识吗?”
潘略一愣,转而又看了看俊美可爱的少年。“那一位更厉害了,是我老师的学生,莫国乔王之子莫荣琛,还不施礼让路?”
甜美的声音入耳,促英俊人物立即照办。巨人与少年也还了礼,来至凉亭,齐齐道,“见过临安公主,见过苏斋主。”
公主看了看少年,柔声道,“既然我也是你老师的学生,唤你初鹭可否?”
少年面色红润,扭捏了一下,回复道,“姐姐随意。”
公主点了点头,起身将初鹭拉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下不过他,你比较厉害,帮姐姐赢他。”
初鹭望着苏烈,轻声道,“老师派我和吴炬来,是为了送样东西。”
三十出头的苏烈摆了摆手,精明地打岔道,“不急,公主既然命你赢我,自然是对弈要紧。”
初鹭领会了话外之音,闭口不谈送剑之事,看了看局面,觉得公主虽处于劣势,倒不至于立即认输,便用心与苏烈对弈起来。公主在旁观战,并不理会其他。唯吴炬与潘略守在门口,默默无语,幸而两人都寂寞惯了,各自自在独处,倒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