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杨珊表情玩味,想了想,撇嘴认同他的话。
“他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有所图。”她停顿了一下,表现出些许无奈,“但是没办法,我确实需要他的帮助,而他也确实帮了我。”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她说的时候一直看着许念生的表情,见那少年抱臂靠在矮墙上,丝般顺滑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绸带束起,无形中的疏离感隔开了他周围所有人。
稚嫩青涩和少年老成明明相互矛盾,却真的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矛盾”的人抬眼,眼眸如古井里的水一般平静,对她没有同情,没有可惜,只有尊重她的选择。
“你也跟我一样。”杨珊看着他笑得幸灾乐祸,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但实则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明白的话。
许念生没反驳,说回正题:“他还让你跟我说什么?”
杨珊做出思考状,双手一摊:“我只知道这么多,周老舅倒是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你不想知道的事情,会在这里得到答案,有人会告诉你的。”
“你很开心?”许念生能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心情。
“有吗?”她对此毫不掩饰,“好吧,确实有点,要是你没有任何苦恼,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杨珊的这个心情,简单来说就是你周围所有人的钱多到都花不完,只有你一个人一穷二白,啃着一块五一个的馒头度日。
然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他们都破产了,跟你一样开始啃馒头,你突然就安心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举例。
至少她的坦诚,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不过让许念生比较好奇的是:“你在苦恼什么?”
杨珊仰了仰头,视线看向一处草丛里,叹了一口气:“苦恼我对一个朋友下不下得去手。”
许念生看着她,没说话。
“这么说吧,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其实姓汪,探险队只是一个行动的掩护,我混在里面也好几年了,人家对我挺好,但是这次看到的竹简,如果她说出去,周老舅不会再留下她。”
杨珊说得轻描淡写,也证实许念生之前的直觉没有错。
她其实一直知道是谁救她们上来的,之所以留了邵友儿一命,是她找了个借口,说是多留一个人,把他们骗来会多一个可信度。
周老舅看破不说破,算是默许了。
但是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
“你会对自己的朋友开枪吗?”杨珊问他。
许念生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只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戛瓦当?”
“今晚。”杨珊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随意的问,“你会记得我吗?”
如果不是知道杨珊对他没意思,这句话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意难平的分离时刻。
“大概吧。”许念生说得模糊。
不确定的事他不喜欢给出保证,而且杨珊也不需要什么假意的安慰。
“算了,杨珊这个人都是假的,记得也没用,估计我们也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杨珊说完转身离开,背对着他举手挥了挥算作告别,远远传来她一句随意的:“走了。”
她没说再见,因为这个再见的机会很渺茫。
许念生也清楚,她如今的处境和身份,有没有明天都很难说。
现在还在戛瓦当的,就剩他和谷怀信。
傍晚回去还能看到谷怀信站在一张以前上学,学生上课用的那种可以坐三个人的旧木桌前,点着油灯去拼散成一堆,已经打乱了顺序的竹片。
这种比较古老的鄂榅克语和他们现在所用的语言有些出入,不确定的地方还要停下来查资料。
九卷竹简整整花了数月才算整理翻译完全。
谷怀信也总算知道周老舅为什么一定要他走这一趟了。
“当年戛瓦当和鄂榅克还有些瓜葛。”
谈起这个话题时,许念生正惬意的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村子里一棵歪脖子树上。
夕阳余晖正好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透进零星几道橘橙色的射线。
谷怀信坐在树下一张石桌上,手边摆着重新穿绑好线的竹简。
这里条件简陋,只能就地取材。
“难不成守圣湖那批人是你们鄂榅克的?”
许念生没经过脑子的猜测。
谷怀信摊开一卷,摇头:“真说起来本质上差不多,但他们不是鄂榅克的人,反而是另一部分的汪家人”
从记录上看,那些人是从汪家叛逃出来的,已经不服务于汪家。
“当年有个张家人帮他们脱离了汪家的控制,一路逃到了戛瓦当,但是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秘密,惹得汪家一直穷追不舍,最后利用后山那片山林的奇特之处,他们才得以隐入山林再无踪迹。”
竹简上的记录很杂乱,而且还是不完整的,没有拿到全部的竹简,很多事情掐头去尾,只能靠现有的竹简,再加上合理的分析猜测,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后来似乎有个鄂榅克的人途经此地,偶然看破山林里的秘密,和这些叛逃的汪家人见了面,他们在当时还做下了一个约定。”
这个后来,其实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竹简这一部分不完整,没有具体的年份。
只能依稀推测可能是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
许念生屈起一只脚,接了一句:“和那个圣湖有关?”
“是,”谷怀信翻开下一卷,“那个鄂榅克人没有把这里的一切告诉汪家,他们用圣湖做了一个局,放了假消息,说汪臧海曾留下一份关于长生秘密的帛书,被叛逃的汪家人带走,并且藏在了圣湖里,吸引来了很多汪家人的行动,但是每一次都损失惨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去复命……”
许念生正听着,谷怀信突然停顿了很久,他奇怪的侧头向下看去:“然后呢?”
听到他催促,谷怀信才回神:“中间缺了很重要的一卷,当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只知道那个鄂榅克人和他们的约定可能暴露了,那个人临死前,告诉其他人,汪家族规是服从拥有凤凰纹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