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那里陪他们多等了两天。
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他想看看,吴斜可以为了小哥,在这里等多久。
他想看看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放弃。
这种为了某个人执着的精神,是他所没有,也从来没有了解过的。
他的世界里不存在这种牺牲,所以他不理解吴斜和王胖子的这种行为。
他以为最多两天,看不到人出来,他们就会彻底死心放弃。
但是第五天,吴斜还是麻木看着那个孔洞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许念生发现自己低估了他的执着,以及小哥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他没有劝说,只是带着拖把他们离开了。
是的,他离开了西王母宫。
小哥是否能够回来,吴斜和王胖子会不会等死在里面,这些,都没有让他继续留下来等待。
或是给他们帮助。
“真狠心啊。”黑眼镜也跟着他们离开了,还不忘调侃他,“你们不是同一时间认识的?我还以为你跟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跟那傻小子一样的地步。”
“彼此彼此。”
许念生觉得黑眼镜没资格在这件事情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很少有人能做到吴斜那样的地步,许念生承认,他不能。
只是突然有些不习惯,看到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要说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也是不太可能。
他们回到之前的那个蓄水池,吴叁省不知道去了哪,许念生和他们分开,自己一个人出了雨林。
面前的戈壁和他来时一模一样,阳光从戈壁上斜照而下,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恍惚中,他突然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一次下斗。
也是和现在这般,整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
只是那一次,他们已经没有一点从墓里出来的可能。
两次了,他都没有选择做出帮助。
许念生眯着眼,发现太阳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哪怕他移开了视线,整个沙漠和戈壁还是渐渐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在意识没有完全失去之前,他看到不远处的戈壁上停着一辆车……
雨林里的气候不似人们平常生活的那般,湿热的环境对任何处理不当的伤口看来,都是细菌病毒滋生的温床。
许念生到达陨玉之前就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硬撑着在西王母宫等了五天,出到雨林的那一刻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
——“比预想的多等了几天。”
——“是,已经接到了。”
——“没有大问题,伤口感染发烧了……”
许念生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吵醒,意识恢复过来,能感觉到自己是坐在车里,而且车子还开在沙漠的一条公路上。
一块湿润的毛巾压在他额头上,难受得被他挥手挡开。
说话的声音一停顿,把毛巾收了回去,和什么人说着:“知道,晚一点再联系您。”
许念生睁开眼,看到谷怀信降下车窗,伸出手到外面,把水瓶里的水倒湿在毛巾上,稍微拧了拧才拿进来。
“你怎么在这?”
他声音变哑了点,视线落在前面开车的人身上,发现不是阿天。
那人侧头看了他一眼,许念生见到他有着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是谷怀信的人。八壹中文網
他放松下来,那条毛巾按在他的颈部,凉得他一个瑟缩。
“师父让我来接你。”谷怀信将毛巾往下擦了点,现在没到医院,只能用这种物理退烧的方法。
“我自己来。”
他不自在的往后靠,谷怀信闻言松开手,找了块干的布擦手。
许念生摊开毛巾擦了一把脸,混沌的大脑总算清明几分,至少思考起来没有那么迟钝了。
车窗外的景色很美,夕阳的光蔓延在天边,沙漠和天空仿佛都变成了金色。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问问上次的事情他处理完了没有时,一瓶水和一粒白色的药片递到他面前。
谷怀信没有说话,只是把东西交给他。
上次在戛瓦当分别的时候不太愉快,现在他不说话,许念生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借着水和药,最后还是把话一起往下咽了。
如果是周老舅的要求,那谷怀信出现在这一点也不奇怪。
药劲上来后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太多,许念生睡着还做了个梦,他梦到小哥和文锦到最后都没有从孔洞里出来,这个世界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从他消失开始,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点他所存在过的痕迹。
所有食物吃完,王胖子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吴斜背出了西王母宫。
他们晕倒在公路边,被路过的驴友搭救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们给小哥立了碑,似乎只是用来提醒自己,他们的记忆里,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吴斜回到了自己的铺子,自此没有再离开,也不再参与任何盗墓活动。
王胖子还是没心没肺的去下斗,有时候组队,有时候单干。
最后王胖子死在了墓里,他给吴斜留了口信,说把自己的碑立在小哥旁边。
自那之后,吴三居的铺子日渐清冷,极少会有人登门拜访。
路过的行人只会看到铺子每日大门敞开,老板已经满头白发,日常搬把躺椅坐在门口,拿着一本笔记在写着什么。
安静的,平静的,时不时看一眼门口,像是在等一个未归的人。
许念生在这个梦里只是一个冷静的看客,他的视角应该是站在铺子大门外,吴斜的视线有那么一瞬落在他身上。
他听到一句很轻,又无比清晰的话:“带上胖子的碑,送我再去一次西王母宫吧。”
或许到死,吴斜还是不相信小哥会死在西王母宫里,所以他在自己生命的终点,选择回到西王母宫,终生停留在最后的等待里。
这个梦的真实程度,仿佛真实的发生在另一个时空,与之平行,但结局全然不同的时空里。
以至于他醒来后,有那么一刻不太确定自己所在的,到底是哪一个时空里。
看到谷怀信背对他倚靠在窗边,偶尔有升腾的烟雾飘散开,他才确定那真是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