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多了光亮,林亦扇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等光亮停在头顶不再移动。
不想抬头也要抬头了。
“公子恕罪,我…”
意识到用错词,林亦扇又忙改口,“奴婢不是有意打搅公子休息……”
对上男人目空一切得视线,后头的话也卡了壳,感觉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而且要认错,手里提着的长袍还提示她犯了一堆错。
想了下,林亦扇干脆把事情摊开,“奴的卖身契在公子手里吗?”
墨无鸣着一身素色寝衣,目光落到蹲在地上的丫鬟身上,瞧她是偷穿他的袍衫,面上不见情绪,但眼底闪过一抹厌烦。
林亦扇见识过他的手段,知他不是个心软的人,有些怕他。
“您别让人打奴,奴婢知道那天在问心居院门口的事是为了以儆效尤。
奴婢虽是老太太送来的,但绝无接近公子的心思。”
“…可奴婢是买回来的丫鬟,一切事又不得不听主子安排。”
窥他没有喊人,林亦扇又轻言细语地为自己开脱。
“卖身契如果在老太太手里,奴婢不能违抗她的安排。
只能像现在这样拖延,闭门不出。”
“要是卖身契在公子手里,您放心,只要公子肯给一个吃饭的地,奴婢绝对不出现在公子面前。”
“今夜之事作罢,要看什么书白日里取。
以后你照旧呆在院子里,老太太那边说了什么话,记得来传话。”
墨无鸣近日为朝堂局势纷争忧心,内宅之事分不出心神,只能暂且放过,下次若有再犯一并处罚。
他虽不喜做官的诟谇谣诼,但生于漩涡之中,有的事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老爷子前些年将长姐嫁与雍王,长姐是得偿所愿嫁了心上人,但也被迫让墨家站队雍王。
现今官家病危,墨家只怕是要大祸临头。
“多谢公子。”
见他没罚自己,林亦扇暗松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不是很出彩,也说不上什么惊为天人。
或许是她有异性脸盲的缘故,就浓眉凤眼高鼻的年轻富贵公子,还有那么一丁儿点女气。
墨发如瀑,比她头发都长。
想到他还未及弱冠,那就是不满二十岁,比她还小几个月。
等三公子离开林亦扇才起身,只是发现怀里多了串玉石手串。
估计刚刚就是这玩意砸她脑门上。
幸好没落到地上摔碎了。
手串放回书桌,她回到自己小隔间。
…
夜间似乎是宁静的,只在深处搅乱人的思绪。
窗外如银河倒泻的雨未停。
躺在榻上的林亦扇有些睡不着,暗自庆幸自己走运,端起小茶壶想喝口水,可惜里面只剩半口。
没办法,只能披上外袍去后面小厨房。
小厨房平时主要是烧水热饭菜,灶上有不间断的备用热水。
只是才灌好一小茶壶热水。
院子外就开始闹糟糟的,由远及近,密集的脚步声。
等林亦扇跨出小厨房,走到廊下,只瞧院墙外火光冲天,像是来了贼人。
伴随着各房各院的叫喊呼救声。
林亦扇也顾不得手里的茶壶,提着袍子往小隔间跑。
院外声响震天,睡下的人也都闹了起来。
心突突猛跳,墨家怕是出了大事。
林亦扇慌得厉害,竖起长发,用素色襻膊带扎了个利索的马尾。
丫鬟衣裳没干,只得换上老太太赏的,外面再罩一件公子的黑袍。
拉开柜子门,扯出自己的破包袱,偷装了些公子衣袍当换洗,又拿了布料子准备换钱用。
系紧腰带挎上褐色包袱就准备逃命。
廊下守夜的下人也乱了起来,阿德没开问心居院门,只翻上墙头看院子内动静,见是身披鱼纹的皇城司,脸上血色尽褪。
跑回正屋传话。
“公子不好了,外面全是手持佩刀的皇城司。”
一墙之隔的林亦扇趴在翻转门上偷听,她不知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
但大晚上带着佩刀闯入官员宅子里,那肯定是犯了大罪。
她虽痛恨这个奴隶时代,可一点都不想死啊。
正屋里主仆密语言谈,交代了事以后,墨无鸣换上衣袍去了主院老太太房里。
隔壁走动声响消失,林亦扇才猫着腰推开翻转门,想着先前公子说的那番话,猜测她的身契应该在他手里。
此时墨家大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屋里翻箱倒柜,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找到卖身契,只把明面上的两件值钱物件装进包袱里做盘缠。
想到这里人动不动就搜身的习惯,林亦扇把从书桌上拿的玉石手串藏进胸口。
这个位置不会搜,手串凉是凉了些,但也得忍着。
整个墨宅到处都是哭声哀嚎,有奔向逃窜的,四处哭嚷的。
更有跌坐廊下挥袖抹泪的……
“皇城司奉命行事,如有违者当场绞杀。”
抄家灭门之祸,做主子的尚且不能自保,做下人的自然也要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林亦扇躲到假山石后,只盼着四处搜寻的官兵能早些离开。
只是事情并未如她想的那般简单。
佩刀寒光森森,架在脖子上,哪都躲不了。
搜抄分三次。
首次是里外围困所有院落,二次照户籍册子点墨宅上下百十口人,最后一次是清检所有查抄财物。
各房各院的下人、主子都被拘去了主院芳草阁。
耳铛钗环尽数被收缴。
林亦扇蹲缩在一群人堆里,淋着雨只叹自己倒了血霉,穿越当奴婢还不够。
现在又赶上主家抄家。
抄家?墨家?
好像哪里不对。
皇城司主使令立于檐下敞旨扬声宣官家诛诏。
“墨柏济狼子野心,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灒通宫禁,内勾宗室,与雍王连结中外,陷官家于缀旒之急……”
洋洋洒洒一大堆罪名,最后一句话才是彻底绝了生机。
“奉上亲谕,幽云通州墨氏一族男子流放荒平寒,女眷皆送入官营。”
檐下主使令话音刚落,满庭院全是此起彼伏的哭嚎。
鬼月阴雨开大门。
墨家上下百十来口人都被送了进去。
入官营者是为妓,供官员狎玩弄色,夜间招揽卖酒,偶尔还要在特定场合卖艺。
与其他户籍不通婚,其子女后代皆为妓。
官家女子哪能受这种折辱?
多数都是悬梁自尽,保全颜面。
圣旨没写抄家灭族,显得仁义宽厚,其实只是变了个含蓄说法。
死还是要死的。
官家的雷霆震怒不能对自己儿子,那就只能把刀尖对准其背后党羽。
林亦扇眼睫轻颤,有一瞬间的恍然,她不是普通穿越。
现在所发生的抄家情景是男频小说《欲欲仙途》的开篇章节,而她什么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