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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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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了菊生,抱着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迅速撑开又收拢,来回跑动,还要憋着喘气声,逗乐了阿瑛。阿瑛估摸着小瑰的身量,折弯了小腿。然后,拔掉一支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脱掉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披散三千青丝,使劲地甩了甩,拉开领口,抹上黑色土壤,模仿烧焦的形态。最后,寻了崔琼差点捉住菊生的时机,出现在崔琼的后面,轻拍崔琼的肩膀。“公主殿下,我死得好惨……”阿瑛放开女鬼特有的阴森哭腔。崔琼胆子大,明明被吓了一大跳,还能维持丁点冷静,小心翼翼地去确认阿瑛所假扮的小瑰女鬼。据说,女鬼皆是虚无缥缈的,或许看得见,可是摸不着。崔琼默默念叨了好几遍菩萨保佑,便伸出一只纤白无骨的小手,去触碰阿瑛,倒教阿瑛使出功夫来闪躲。子时,是阿瑛维持人型的关键时刻。失策,真的失策,阿瑛同菊生待得太久,以为所有的姑娘都和菊生一样胆小。“菊生,是你在装神弄鬼吧!”

崔琼冷笑道。正当崔琼准备飞扑向阿瑛时,一条红绸勒住崔琼的脖颈。崔琼努力地抓着红绸,回头瞅了一眼,竟是吓得冒出冷汗。原来,浓密雾气之中,穿透了一只闪烁着丁香紫光芒的眼睛,无悲无喜。崔琼只不过分神片刻,感觉那条该死的红绸拽得更紧,濒临死亡的感觉终于教崔琼感到恐惧。她可是大齐王朝唯一的永乐公主,绝不能英年早逝!“公主殿下,快向我道歉。”

阿瑛趁机模仿小瑰的嗓音。道歉?呸,在她崔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道歉二字。崔琼是无神论者,对待观世音菩萨尚且缺乏尊重,更何况孤魂野鬼呢。思及此,崔琼大喝一声,气运丹田,反手夺过红绸,格外灵敏地旋转翻身,将菊生摔了个狗啃泥后,娇俏一笑。“菊生,本宫没心情教训你,你倒是主动送上门。紫眼睛做得不错,快让本宫瞅瞅,说不定会打赏你。”

崔琼顺着红绸,步步紧逼。菊生疼得爬不起来,只能向阿瑛递眼色。快点砸晕公主殿下!菊生打出唇语。然而,阿瑛岿然不动,急坏了菊生,还掉落几颗眼泪。这也能哭。菊生,你上辈子是水神吧。阿瑛笑嘻嘻,挪了身子,让小瑰鬼魂闪亮登场。“公主殿下,你还要造多少孽才肯松手。”

小瑰鬼魂如临死前的烧焦模样,飘到崔琼眼前,只能转动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睛。崔琼仍然不死心,摸了一把小瑰鬼魂,果然虚空。她的眼神终于泄露丁点惊恐之色,额头也开始冒汗。“公主殿下,我不想报复你,因为有人在坟头告诉我,怀着怨恨而投胎会很累的。他答应我,若有来世,他乐意做我的哥哥,照顾我一辈子。”

小瑰鬼魂努力咧开干涩的唇瓣笑道,外表的焦皮随之脱落。“小瑰,大哥哥要是知晓,你这残败的身子,被很多太监玩过,还能有多稀罕。男人都是贱骨头,眼里盯着的是高岭雪,而不是脚底泥。你这样的贱种,只配又老又丑的太监。”

崔琼冷笑道。此话一出,小瑰鬼魂捂着脸,嚎啕大哭,身子开始变形。小瑰临死前一个月,她被公主殿下罚跪凤鸾殿外。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习惯了,算不得什么惩罚。但是,太子殿下是头次见识,吩咐了松公公带她耳房休息不说,还备了清凉解渴的绿豆汤。小瑰很是感动,竹筒倒豆子般倾诉自己的遭遇,苦苦哀求松公公,让太子殿下收下她,去东宫倒夜香也好。太子殿下听说后,犹豫片刻,便应承下来,还道是回头要教训一下公主殿下。小瑰惊喜万分,差点将额头磕破,她以为她从此脱离了苦海。可惜,小瑶妒忌她,可以转投东宫,故意将此事告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知晓后,觉得小瑰背叛不说,还打小报告,如何不气恼,却没有急着出手。公主殿下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添油加醋,道是太子殿下想收她为通房丫头。幸亏,太子妃娘娘大度,表示她很欢迎东宫多个女人给太子殿下解闷。奈何,当太子妃娘娘同皇后娘娘提起小瑰时,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原来,萧淑妃萧尚衣当年也是皇后娘娘身边不起眼的婢女。一次受罚,招致陛下的注目,从此爬上龙床,盛宠不断。皇后娘娘将小瑰当作萧尚衣,吩咐了太监羞辱小瑰。回忆起往事,小瑰鬼魂啊地一声大叫,感觉痛苦不堪。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在草丛上翻滚,形体逐渐发生变化。不好,小瑰鬼魂正在恶化!阿瑛情急之下,撑开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单手吃力地拎起菊生和小瑰鬼魂,倏地一声返回璞玉记。“菊生,我迟早要过劳死。”

阿瑛实在支撑不住,直接晕倒在地。菊生来不及关心阿瑛,只能死死地抱住小瑰鬼魂。“小瑰,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为了公主殿下而滋长戾气。”

菊生咬紧牙关,默默地承受着小瑰鬼魂在恶化过程中所释放的巨大能量,感觉五脏六腑疼痛起来。蓦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轻缓且优柔。“菊生姑娘,可否开门?”

有男子嗓音,温暖如春。菊生不敢开门,一方面小瑰鬼魂不能松开,另一方面她那丁香紫右眼瞧着怪吓人的。她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赶走太子崔瑾。“菊生姑娘,听说你给小瑰姑娘打造玉俑,用的是二弟送来的红玉髓。也是孤疏忽,送出这么大一笔红翡翠,教你更招人恨了。不过,孤真的很想替琼儿向小瑰姑娘好好道歉,顺便寄托哀思。”

崔瑾轻声道,语调透着淡淡的忧伤,温软如月。“太子殿下,您能告诉我,小瑰曾经受过什么伤害。最初,在老师的引导之下,我也以为小瑰自杀是想替她同样选择自杀的手帕交复仇。可是,她的鬼魂托梦给我,公主殿下若是不死,她做鬼也绝不投胎。”

菊生隔着木板,低声问道,语气清冷。“对不起,小瑰姑娘。”

崔瑾跪在地上,磕头三下。崔瑾走后,小瑰鬼魂飘出去,拾起一只木雕。红枣木质地,雕刻着小瑰生前的肖像,栩栩如生,像是将小瑰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于是,小瑰鬼魂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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